在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反复的2020年,说走就行的旅行成了一种顾虑重重的奢侈。而四季如春的云南,作为每年冬季旅行的热门之地,在这个特别的冬天仿佛也清冷了不少。无论被叫作香格里拉,还是勐巴拉西,云南都是“人间天堂”的意思。不便走进彩云之南的大美山水,还好我们可以在纸上与云南相遇,看作家雷平阳笔下山水丛林盎然诗意的云南。
近日,鲁迅文学奖得主,云南籍作家、诗人雷平阳的全新非虚构文集《白鹭在冰面上站着》继续从云南出发,以阔大的写作景深接通云南的无际视域。该书前不久刚在译林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由首发于《钟山》杂志、荣获第二届“《钟山》文学奖”的“泥丸小记”专栏精选结集而成。
在雷平阳眼里,云南是他的文学诞生地,是他生活的现场,更是他的桃花源和乌有乡,这本非虚构文集即为他的“桃花源记”。
云南是我生活的现场,也是桃花源与乌有乡
雷平阳的故事都发生在云南。从诗集《云南记》《出云南记》等,到散文集《乌蒙山记》《我的云南血统》,云南与雷平阳,似乎早已是互相成就与彼此滋补的生命共同体。在这部非虚构文集中,雷平阳依旧在乐此不疲地书写云南,“他执拗地趴在云南山水教育和故乡经验的‘针尖’上,直至耗尽他全部的深情、孤绝和悲悯”。
乌蒙山
云南地处边陲,远离中原儒家文化的侵袭浸润,自有其飘逸飞升的精神空间。在雷平阳笔下,云南是一片古远的桃花源,那里澜沧江、怒江、金沙江、牛栏江,乌蒙山、哀牢山、基诺山、南糯山,山水密林鬼魅森森;天空丛林废墟,寺庙悬崖墓地,人神鬼巫,共生共荣,死生无迹。基诺山上的人神鬼可以打通边界,纵情欢愉,现世中的人却免不了要经受生老病死甚至绝望无妄之境。
雷平阳曾说,这里边每一篇文章写的都是他在云南山水间的阅历,也是他接受山水教育后的所思所想。“在山水精神与工商文明之间徘徊、写作和梦想,我敬畏那无处不在的神灵,亦心疼那些灵魂迷路的羔羊,由它们组合而成的戏剧古老而又新鲜,惨痛而又脱俗。”
通过文字,雷平阳建立了一个独异的云南,它是地理的,又是精神和寓言的;它是局部的、地域的,却又是普世的,有整个人生世界的沟壑纵横。它是雷平阳的精神出处,是他的文学诞生地,是他生活的现场,更是他的桃花源与乌有乡。
香格里拉金沙江
“我爱着那一片山水,恶狠狠地爱着,不管不顾”
在《白鹭在冰面上站着》中,雷平阳的创作母题高度凝练,他的笔触,总是绕不开山林、寺庙、虫鸣、墓地、疼痛和敬畏等一些“关键词”,他称是山水“后来拯救了我,给了我写作至今的力量”。诗人敏感多思,情感凝练而丰沛,当诗人雷平阳将诗歌语言这把利器腾挪于其他文体时,便会不可避免带上诗歌这种短促且富于节奏感的余迹。雷平阳无意做道德文章,也没有写出宏大史诗的野心,但炽烈的情感其实蕴藏在其文字的缝隙间。
《白鹭在冰面上站着》集结的二十篇非虚构作品,蕴藏二十种磅礴的情感力量,形成了雷平阳独有的抒情风格:沉郁而炽热,粗粝而瑰丽。“我之所以一个人炮火连天,一个人电闪雷鸣,因为我爱着那一片山水,恶狠狠地爱着,不管不顾。”
评论家张莉说:雷平阳的笔触是笃定的,枯瘦的,萧瑟的,但也是历经风霜的。他并不夸饰每一个用笔,该用力时也毫不减损。他以诗人独有的敏感捕捉到了事物本身的神性,从而也写出了他所怀抱着的、旁人难以察觉的深情。
雷平阳打通现实与幻想的边界,从山水密林中汲取力量,构建一片“纸上的旷野”。在《白鹭在冰面上站着》中,“按照山地民族古老的情爱观,人鬼神虽然分家了,只要在人世上兄妹之间没有血缘婚配,人变成了鬼或神,经过了鬼国与神界的洗礼,人间的哥哥与鬼国或神界的妹妹是可以成亲的,因为爱,人间、鬼国和神界是互相开放的”。
云南的山川物候、历史文脉、民生世情转化为其阔大的写作景深,接通了雷平阳的无际视域。“人鬼神在村庄里同住,也在文字里同在。这是雷平阳作品最迷人的部分。”
浪漫诗意下,是苦难的底色与苦难中依旧向上的光亮
“现在我们的身边每天都在发生着只有神话中才有的大悲或大喜,神性没有唤醒人性,悲剧总是拔地而起,喜剧也从不需要铺垫,生活的每个点上、面上和每一条线上,处处都是悬崖或无底洞。”
雷平阳的这段话似可成为其这部作品的创作动力与写作路径。他的文章,看似在讲一个个听来的故事,其实字里行间都有来自个人的咀嚼和吞咽,在吞咽中,他带来的是一个全新的乌托邦或桃花源般的世界,但内里是冲淡的乡愁,是说不尽的忧伤,更有冰冷彻骨的悲剧。他从古远而富蕴浪漫诗意的地名考中,觅到的恰是苦难的底色与苦难中依旧向上的光亮。
他发见云南故乡悲情的大地上,深陷现实泥淖,绝望得一望无垠的人们:身患艾滋病的母亲抱着甫一出生便已携带病毒的儿子,背着丈夫的骨灰,逃离在雪野中;疯狂生长恶之花草的污浊河流,连投河殉道的神圣使命都无可承担。他更发见绝望中生出的希望力量,他们沉重更轻灵,从污浊中寻见光和亮,奔向桃花源与乌有乡。
在《白鹭在冰面上站着》中,雷平阳用浪漫消解苦难,用克制笔调游走于山水林间,用不动声色与静观其变叩问人世的无常辗转。《钟山》文学奖给这组文章的授奖词可成为这部作品的注脚:
“每一篇文章就是一曲农业文明或故土的挽歌,雷平阳在他的散文书写中坚持着他的诗歌秉持的地方性和小叙事,以此凝视、静观和告慰着他熟悉的山水、亲切的乡民和敬畏的神灵,看似散淡、闲适的书写中涌动着朴素而执拗的力量,借由一方山水抵御似乎锐不可当的文明现实。”
编辑:朱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