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区栋笃笑江湖:曾演出仅一位观众,现尝试线上渠道转型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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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2021-11-11 16:22

“现场有没有观众听不懂粤语的?”一个周六下午,在广州江南西的一场粤语脱口秀演出开场上,主持人用粤语问底下的观众。

“你用粤语问,别人听不懂的啦。”底下有观众向主持人喊出,随之大家哄堂大笑,简单的暖场便轻松地完成了。

不同于以往演出只有100多人,这一场演出观众有130多人,显得热闹十足。栋笃笑表演者之一加马告诉南都记者,近期有更多新面孔来线下看演出,这得益于多档国内的脱口秀综艺出圈,更多人关注到脱口秀。作为一种文化“舶来品”,脱口秀起源于欧美的“Stand-up comedy”,又称单口喜剧,即一人一麦讲原创笑话。1990年,香港演员黄子华引入了这种表演方式,并翻译为“栋笃笑”,采用粤语表演。2009年,脱口秀开始在中国内地萌芽。2017年起,伴随着多档国内脱口秀节目兴起,这一喜剧形式进入大众视野。


曾是广州粤语脱口秀独苗

最少观众的时候只有一位

广州是在2015年才有第一家本土的脱口秀俱乐部,当时,已经从广东工业大学毕业的加马与好友成立了香蕉脱口秀俱乐部,平时主要做开放麦以及每周一次的剧场演出。开放麦和正式的演出不一样,是指带有观众的练场,收费相对较低,开放给所有尝试上台的演员,也是演员们试水新段子的平台。

最少观众的时候,一场演出只有一位观众,加马记得特别清楚,那个女生下了班后专门过来看,全场六位表演者只说给她一个人听,而她也特别卖力地鼓掌。

2016年,正值笑果文化在全国范围内布局脱口秀线下剧场,联系上了在广州的加马,谈了签约的事情。2017年,加马和笑果签约,正式成为旗下艺人。彼时《脱口秀大会》第一期面向全国选拔演员,他得到了报名的机会。进入剧组后,要创作写稿,争取能上电视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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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蕉脱口秀俱乐部创始人之一加马。受访者供图

27岁的他觉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世面。加马用“很难适应”来描述当时的经历。因为没有任何综艺节目的经验,他紧张、手足无措,“无论在线下做了多久,第一次上(节目)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好难形容,感觉怎么做都适应不了,真的很考验一个人的适应力和强心脏。”

普通话对他来说也是挑战之一。参加《脱口秀大会》时,他发现日常自己说普通话还可以,但一旦站上舞台,说话总会慢半拍,“说话时真的要停一停,想一想”,为此,他经常私下练普通话。另外,还要考虑观众对内容的接受度和理解度有多少,比如一些粤语的梗用普通话讲出,观众会不会觉得有趣?加马说,他一般不建议用普通话直接讲粤语的段子,因为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家乡话,独特的语境受到着地方人文和本地风俗等多方面的影响。受到许多打击后,加马试着把自己的心态放宽,“不会整天想节目效果,只要可以把内容讲得好玩,自己说得开心就好”。

2017年10月,他作为卡司登上《脱口秀大会》第一期,演讲中穿插着许多广东本土的金句,“我爸以前就经常骂我,我生块叉烧都比你好。我在想,叉烧真的比我好吗?万一真的生了下来,那医生会怎么说?恭喜,十块叉烧,7斤6两,半肥瘦。等我来了会怎么说,你宝宝,好香。”配合着搞怪的神情和动作,他的演讲引得观众接连拍掌。


把自己变成一种素材

脱口秀能让“缺陷”成就自己

2019年,加马和笑果解约,和几个伙伴成立了纯粹幽默社。阿谦是肇庆人,2019年加入纯粹幽默社,在此之前,他在北京当了一年的编剧,那段时间,他总是窝在北京的租房里写稿,创作的内容有时会被第三方不断审核修改。相对于幕后,他更喜欢做台前,“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幕后)你给别人写段子,这个判断标准在别人身上的,等于是你的心情是被人牵着走的。现在做台前的话,我自己通过了,直接把内容拿到观众面前去试。观众ok了,那么演讲内容就通过了。流程变得非常直接简单,省略了很多无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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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幽默社脱口秀演员阿谦。受访者供图

因为说话有家乡口音,他并非一开始就用粤语说脱口秀,直到一次粤语演出的堂会由于业余演员不够,朋友让他试试,于是他提前在一场开放麦上尝试栋笃笑,没想到演出效果出奇得好,他便决定往这个方向走。

对演员们来说,自嘲是家常便饭。阿谦说,脱口秀开场有个规律,演员如果有特别明显特征的话,上台之后就要先点破这个特征,比如脸上有疤,要不然观众的注意力会全在疤身上,没法专心听脱口秀,“我的口音就有点类似于这种情况,它是一个很明显的东西,所以我当时就设计了一些相关的段子”。

观众并不都为此买单。阿谦在把演出视频发到其他社交平台后,有人说不好笑,也有人嘲笑他的口音,他生气,将他们一一回怼拉黑;去年,他观察到b站上许多粤语的创作者都会模仿各地区口音的特色,很有市场,于是开始运营自己的b站账号,没想到视频火了起来。他的《为什么广东人都不敢讲粤语》、《广东人想讲句粤语就这么难》成为了他播放量最高的两条视频,分别达到18万和21万的浏览量。

他收到了许多观众的留言和私信,把他当成树洞一样,说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但是被他的视频鼓励到,阿谦很高兴能够帮助到有需要的观众,心态也慢慢平和下来。他发现脱口秀不只是表演给观众,对表演者本身,也是一个自我疗愈的过程,而且“口音”是自己创作的素材库。“其实说出这些事情对自己也是一种消解。”阿谦告诉南都记者,“几乎所有领域都会鼓励你要克服困难,克服缺陷,但是脱口秀不一样,它总是鼓励你,说出自己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以开玩笑的方式讲出自己的‘缺陷’,这反而可能会成就你。”

相比于加马和阿谦这样的全职演员,成立于2020年的野生喜剧则由兼职演员构成。野生喜剧的核心演员来自各行各业,有的是老师,有的是律师,有的是程序员,有的是大学生,有的是家庭主妇……他们会把自己工作和生活中的趣事写到段子里。

加钱是野生喜剧脱口秀的主理人,他的微信名是“野生美男子加钱”。“你为什么起这样一个名字啊?”“我是叫家乾啊!”玩谐音梗也是脱口秀演员的必备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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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喜剧主理人加钱。受访者供图

加钱从2009年开始喜欢黄子华,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广东体育馆看到了黄子华的现场表演,“太震撼了,全场都在笑。”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黄子华的每一场演出,加钱都想办法去看。最后一场告别演出,加钱也很想去现场,但根本抢不到票。他的老婆花了3000块买到了黄牛票,他才如愿以偿。“黄子华的栋笃笑很有内涵,他把社会现象升华到了哲学高度,又用一种很有趣的方式讲出来。”

野生喜剧成立的初衷是给广州的喜剧人,热爱脱口秀的朋友们一个家,加钱说,“所谓‘大隐隐于粤,小隐隐于野’。当然,成长的路上也经历了不少波折,野生剧场最早在芳村,后来又搬到体育西、珠江新城、东山口,最终落户客村。每一次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走走停停,不安定和奔波也给大家带来了许多不便,但笑声有力量,观众们的支持让野生剧场像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


创作压力和人才需求大

尝试直播、线上音频等渠道转型升级

创作的压力是有的。阿谦解释说,栋笃笑的观众相对固定,内容需要不停更新,甚至走路和洗澡时,都会构思新的内容。每到年底封箱演出时,经济和创作的压力会更大,“封箱是一场重要的演出,我们会老想着要创作出分量足够重的内容,满足到观众,对得起这一场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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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乐部的成员会定期组织读稿会

随着《脱口秀大会》第三季的爆红出圈,越来越多年轻人关注到脱口秀的线下演出。加钱认为,栋笃笑这个行业是有前景的,但整个行业仍处于起步阶段,在经营模式上较弱,人才也相对短缺,还没有进入可批量化产出的工业体系。栋笃笑的要求是原创,根据自己的生活阅历观察,写一些好玩的段子,但是行业对段子的要求很高,“每分钟要2-4个笑点,而且必须是原创,拒绝烂大街的网络流行梗,如果发现有演员抄段子,我会请他们出去。”加钱告诉南都记者,“通常写一个5分钟的段子,我们要打磨好几个月。”

“这里的每个核心小伙伴真的都是野蛮生长,凭着对栋笃笑的热爱,从一窍不通到茅塞顿开,一步步走过来。”加钱觉得俱乐部还面临着一个困难就是演员的稀缺,现在的演员都是从零做起,“有的是在网上招募,有的是在观众中发现的。表演结束后,加钱会鼓励台下的观众上台讲几句,发现有喜剧天赋或者对栋笃笑有兴趣的,就想办法拉他入伙。”现在,俱乐部已经培养了一批有创作和表演能力的栋笃笑演员,比如“除了帅气幽默一无是处的野生美男子加钱”,“人比段子优秀”的老赵,“不善言辞的温柔女孩马小羊”,她喜欢在表演时分享一些“温柔鸡汤”,还有“第三方语言创造者”大猫,“脑回路经常分叉的憨憨大学生”哼哼,“已婚十年妇女选手”琦琦姐等。

当然,对于主要以线下演出营收的他们来说,疫情也是个巨大的挑战。纯粹幽默社成立后,碰上疫情,转型不是没有想过,但走了许多弯路。演出做不了,他们尝试做抖音直播,发现做脱口秀直播很难,就请了一些主播回来,亏了一次又再发招募请;2020年年中,线下剧场恢复后的第一场演出,许多人就前来捧场,阿谦形容道,“观众憋太久了”。另外,他们也参加过文旅项目,帮旅游景区做游园活动,又遇上了疫情零散发生,项目被全面叫停,“好像就没有少折腾过,一直很闹心…花钱买了很多教训”,加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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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口秀现场。受访者供图

为了寻找新的突破,栋笃笑行业里不少俱乐部都尝试在线上音频下功夫。在今年9月,纯粹幽默社开始在荔枝fm上做音频内容,而野生喜剧也联合智同笑合、花乐逗等俱乐部共同参与了荔枝主办的脱口秀直播周活动

脱口秀厂牌花乐逗主理人Rocky表示,音频能给脱口秀带来新的表现方式,脱口秀演员的优质内容,除了短视频与长视频,音频也将是一个新的爆点。“现在很多俱乐部都会做一些播客节目,脱口秀的表演很多都是落实到语言模块,脱口秀语言挺适合做播客的,在聊天的时候爆一些梗,活跃气氛,是脱口秀演员比较擅长的。目前也有很多脱口秀俱乐部在做这个事。

据了解,荔枝旗下的荔枝App以年轻用户为主,和脱口秀的观众人群有高度重合,他们在互联网上普遍有着高活跃的特质,且有较强的付费意愿。Z世代的年轻人,成长于移动互联网时代,有着强烈的表达创作欲望,兴趣广泛,有着独特的圈层文化,也是线上娱乐消费的主力人群。

“现在年轻人也不想一味埋头读东西,夜深人静,洗完澡,手机一开,啥也不想,啥也不看,我就把自己脑袋放松,听一听。”Rocky说。幽默是应对庸常和焦虑的一种更高人生境界。


粤港澳三地交流

推动栋笃笑行业发展

团队除了去过珠海、东莞、惠州、深圳做演出,从2018年开始,加马就和香港栋笃笑的团体进行交流,“这个月我们去香港演出,下个月他们从香港来广州演出,再下个月我们去香港演出这样子。”加马说,广州这边有广府庙会的青年喜剧节,香港有爆笑节,这些节日都会安排栋笃笑演出,也为两地的栋笃笑表演团体提供了相互学的机会。

2019年初的青年喜剧节,来自香港的著名栋笃笑表演团体爆笑馆就直接在广州表演了7天,他们之前在吉隆坡、墨尔本等多地演出,致力推广栋笃笑文化。爆笑馆的成员Tim是团队的主力之一,他曾经获得全港2011年栋笃笑比赛的冠军,他告诉记者,他们和广州栋笃笑团体交流的次数最多,有时候也会去东莞做演出,“多数观众都会比较兴奋,我想主要原因是我是外地人,观众们会觉得我从香港专程来内地表演,会特别欢迎,我自己也会很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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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笑馆成员Tim。受访者供图

与内地和香港相比,澳门的栋笃笑行业显得冷清许多。澳门栋笃笑节目导演Lily告诉记者,目前澳门比较少人玩栋笃笑,“澳门没有全职的脱口秀演员,兼职的也不多,大部分可能是以活动形式来演出,一年可能也只有1-2次演出”。今年年中,她和团队伙伴一起策划了几期澳门本土的栋笃笑节目,反响不错,目前,团队也在筹备与内地的团体接洽合作,更好利用大湾区来带动澳门栋笃笑的发展。

和内地栋笃笑行业一样,受到疫情影响,香港的栋笃笑线下表演少了许多,Tim也尝试做podcast等线上音频,但他还是希望能够在现场演出,他说,“我投身栋笃笑是因为我好喜欢讲笑话,好喜欢表演,我觉得这是一个自由的行业,有好多空间大家都暂未发掘……希望有一天,大家的娱乐会是去看一场栋笃笑。”


统筹:陈养凯

采写:南都记者 许琨 见习记者冯家钜

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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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冯家钜,陈养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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