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一代·正青春」第05期
Z世代,为什么要做艺术家?
——和艺术谈恋爱的潮汕小哥
故事主角:仰成
97年青年艺术家、策展人
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在读硕士
2021年6月,在北京时代美术馆里,他敷着面膜、盖着被子,头枕着一块不完整的板砖,睡在展厅中央,地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他口袋里所有的私人物品,一场名叫《私人》的行为艺术开始。围观的人很多,但他真的睡着了,闹钟骤响,直至助手拍掌将他唤醒,他撕掉面膜,绑好头发,就这样离开场地。
“那场行为其实还挺妙的。”
仰成注意到,“我在闭眼之前有三个观众站在那看着我,我醒来之后,他们依旧一动不动在那。”
在这场行为之前,仰成已经在一个公共的工作室生活了四个月,吃饭、洗澡、睡觉,自己的生活几乎失去了原本私人的意味。
而在美术馆的这场行为艺术对他来说,便是这四个月“生活”的延续和节点。
“我在想他们究竟看到什么?”
仰成想要呈现的,是私人空间在取舍中被不断阉割的过程,指向精神空间,个人立场与理想被群体的“围观”与“围剿”之后,有多少人还能坚持自我、警惕于趋同的价值观?
可是,仰成结束这场表演之后,认为大众看过这一场行为表演,更多的可能会觉得自己是在欣赏艺术,也可能,只是为了发个朋友圈,而不是在思考为什么会有这场表演发生或者他在表达什么。
跨界
披肩长发、金色龙形耳饰、毛绒围巾落在一袭黑衣上,走在22°C的广州街头,仰成这样的装扮难免让人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自我介绍时,仰成更习惯介绍自己为“青年艺术家”而非“艺术家”。“艺术家”的title承载了太多,“青年艺术家”的称号在他看来会“轻”一些,如艺术领域的实习生一样,仰成说:“是在你真正被认为是一个艺术家之前的一种保护。”
2020年本科毕业后,仰成申请了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瞒着家人从原来的环境设计跨专业到当代艺术创作。
最开始,仰成本想继续本科专业的学习,指导的老师注意到他在空间设计中总不经意填充一些艺术装置元素,“他看到我这样的所谓的野心或者潜力之后,直接将我一脚踹进艺术的门。”仰成大笑。
对于跨专业,家人似乎没有真正表态过。“在我眼里我爸妈都是比较容易接纳新东西的人。”母亲一直以来都鼓励仰成要多做尝试,哪怕是转行到他们此前一无所知的艺术领域,他们似乎也没有过多惊讶,还时常关注着仰成的艺术实践动态。
“形象方面嘛,我妈大概只有强调过什么样的耳饰不太适合我,印象中仅此而已。”他说。
接纳
谈到最难忘的一场行为,仰成脑海中出现的便是在北京草场地艺术做的一场行为表演——《不好意思,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我?》。他着一身红衣,缓缓步入观众视野,金色旗帜上和地面上的蜡烛燃起,桌面上泥土被金浆包裹……
“那场行为其实是从我自身出发来做的,我自己其实有很在意他人看法的一面,从小到大受身边的人、社会的目光影响非常大。”在转专业之前,仰成也是遵从着家里的安排,从小时候学画画,到读什么大学什么专业,“我呈现出来的面貌,是其他人在借着我的手,描绘一个他们希望我所成为的样子。”亦真亦假,现实与幻想交织。
由于还担任着策展人的工作,演出前一晚,仰成几乎没有睡觉,准备自己那场行为的时间并不多。“那场行为携带了非常多的即兴,”仰成现在回过头看,自己当时的投入,也许是因为那段时间内心积攒了太多情绪,而这场行为给了他宣泄的出口,去全情表达内心的声音。
他没想到的是,表演结束后有一位陌生的老奶奶观众走到后台,对他说:“其实你不用只把目光放在生活的黑暗面。”老奶奶的话,让他顿时觉得“真的像是一个使者带来的提示”一样,还是始料未及的提示——原来自己的作品还能被这样解读。
“其实在我看来艺术确实是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桥梁,当我们想要表达一个观点的时候,转化成一个艺术作品的时候,可能更容易被接纳。”于仰成而言,艺术带给自己的最大影响,就是可以更轻松地呈现自己想要的样子,抛掉一些面具或附加在自己身上的东西。
祛魅
德国艺术家博伊斯说,人人都可以是艺术家。
“艺术作品交出去的时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像哈姆雷特一样,他的解读属于每一个人。”艺术对仰成而言,是给对方产生新想法的一个途径,观众或许因为这个作品有了一点新的启发,简简单单的新的想法或疑问就够了——“或许这就是我对艺术的要求吧。”
在《可能是艺术》节目里,作为发起人,仰成以艺术观察者的身份对话不同领域的创作者,评论里关于他的几乎都是“很轻松很愉快的艺术采访”、“主持人给人轻松和不多言认真聆听的访问风格”。
这样的风格也并非刻意而成。当他拿着项目书去邀请那些节目中的访谈艺术家时,都会跟他们说,自己是抱着求知的态度。带着观众走近艺术家,仰成始终把自己定位为一个“艺术小白”,以学生的心态跟他们交流。
“我不会只从艺术的角度去聊艺术,”仰成想让大众对艺术家这个群体“祛魅”——“这个人是艺术家,同时也是一个人。”
与剪纸艺术家陈粉丸的交流,同样刷新了他对艺术与商业之间关系的认知。
他认为“或许很多人曾想艺术家不能跟金钱和商业有太多的挂钩,而今天却让我觉得,未来的艺术与商业合作,或许注定只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被需要,当下的商业版图需要艺术的存在,而或许在未来,商业也会让艺术的光芒更加明亮。”
作为倾听者去接触不同类型的艺术家,他也会有自己的思考和见解——当我们说它是一个艺术作品的时候,人们可能就默认了它是一个合理性的存在,艺术家在某方面来看有一些特别的权利,那就是他的表达会更容易被世人所接纳。
探索
“她做了很多我想做但是又不敢做的事情,她的一张照片就足以让我震撼很久很久。”
“行为艺术之母”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作品,带给仰成很多思考。
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阿布拉莫维奇在四天的时间里用力擦洗了数千根血淋淋的牛骨,虫子从骨头里钻出,腥臭味弥漫整个屋子,但血液无法从骨头和手上洗掉,就像发生过的大屠杀无法被洗刷、被遗忘一样。
也许这就是艺术的魅力,触及心灵,唤醒我们向内探索与思考。
在阿布拉莫维奇眼中,艺术家需要的是时间,应该真正地去洞察,找到其中超越性的东西。仰成也是这么实践的。
“我会基于一套研究或者说一系列文本的学习,建立自己的体系,所以我日常生活当中很多时候也就是看书、上网、写东西、体验不同的实践。”这也是为什么仰成在美术馆睡觉行为表演前,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实验在公共性质的空间生活。
“目前我可能还没有厉害到需要社会来质疑,”仰成笑称,他更愿意称自己为“艺术新人”,初入到艺术这一行,他很想好好地探索后,再来确定自己的身份和“座位”,想知道自己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艺术家、会继续尝试什么新的创作形式,甚至“还很希望能够尽快受到质疑”。在那之前,他也一直在对自己发出质问。
自我
五个月前,仰成在广州租了一间工作室,至今还空空荡荡,但在唯一的桌面上,堆满了颜料和书籍。
在那厚厚一摞艺术相关的书中,仰成反而更喜欢《少有人走的路》这本心理类的书籍,也许这就跟他在艺术这条道路上的成长一样——“一个人必须大踏步前进,实现完整的自我,获得心灵的独立,尊重自我的个性和愿望,敢于冒险进入未知领域才能够活得自由自在。”
艺术工作之外,仰成日常生活中也会打游戏、睡懒觉、看电影、蹦迪,而艺术更像是一种看待事情的角度,会让他习惯性在看到各类社会事件时,往艺术实践的创作方面靠。
“现在我觉得艺术是我生命当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会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让这个世界更加美一点点,或者让这个丰富的世界更精彩一点点。可能你会见到我有一天突然没在做艺术了,但我一定会把它放在心里,于某个时间又‘杀’出来。”
在这条少有人走的路上,仰成忠于自己的内心,不断寻找真正的自我,也抱着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一点的朴素愿景,这一代的年轻人,又有谁不是如此呢?
Z问Z答
作为青年艺术家,有没有想过更大的舞台?
仰成:我有一个心愿是自己的实践能与国际接轨,这也是为什么我今年6月份要回到伦敦学习。我需要看到更大的世界,用多维度的视角去传递我的立场。我一直在拥抱不确定性,很难待在一个地方很久,像我工作的环境也一直在变动中。一位好的艺术家,更不能只用一套思维、一个立场来考量。
和上一代相比,你认为Z一代有什么不一样?
仰成:我们这一代的青年艺术家相较于上一代的话,会获得更多的资源还有机会,能够更加包容性地允许我们去探索更多的媒介,以及去用更加丰富的多维度的手法去传递我们要传达的思想。
你觉得Z一代应该有怎样的时代担当?
仰成:作为Z世代青年艺术家,我们需要的是真正勇敢地与这个时代站在一起,勇敢地与自己站在一起,用艺术的形式作为一个桥梁,连接人与人之间,让这个时代下的更多人能够拥抱多样性,拥抱这个多元化的世界,这个是我所理解的,应该拥有的担当。
「Z一代·正青春」栏目
在当下的社交网络平台上,成长于数字时代的95后、00后群体“被”称为“Z世代”。古风圈、电竞圈、XX圈等“圈文化”,让他们成为了舆论争议中心,他们的语言习惯、社交行为、爱好兴趣全都被放大解读。有人说“他们是被网络毁掉的一代”,也有人说“他们生在了最好的时代”,是乘风破浪的一代,关于Z世代的看法,众说纷纭。
为此,南方都市报乐活栏目推出「Z一代·正青春」系列内容,我们采访了几位95后和00后,通过他们的故事,让我们更加了解这一代人的想法和态度。这是他们这一代人的人生,也是这个时代在他们身上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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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南方都市报、N视频
栏目统筹|苏芬南、陈实
栏目策划|蔡文茵、詹晓赞、罗雪纯、董晓妍、谢燕林
本期视频|蔡文茵、罗雪纯、实习生 沈阳、谢燕林
本期文案|董淑云、谢霞、陈锦琼
摄影设计|刘开开,部分图片为受访者供图
编辑:许文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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