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网约车合规化的进程开始加速，行业迎来了发展的暖春，而眼下，网约车司机们的生存的艰难，是否迎来了改善的迹象？

“真的是很累，我们这一行赚的就是时间钱”，司机梁超的语气颇为无奈。与记者对话的时候，他才刚刚收车，彼时钟的指针指着深夜11时许，但比他日常的收车时间还早了一个小时。

除开身体上的劳累，经济上的窘迫是多数网约车司机们不得不面临的问题。上有老下有小，养家糊口、面对沉重的家庭负担，每天都起早贪黑，到手的工资仍然杯水车薪、捉襟见肘。“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司机丘健说。

市场不景气、客单价下行、身体透支……当下，不少网约车司机都正面临着一个生存难题：离开，还是留下？留下的话，怎样才能活得更好？

生计：每天都起早贪黑但仍然杯水车薪

轻手轻脚地掩上房门，离开还在熟睡中的家人，然后拉开车门，坐到主驾驶的位置，打开网约车司机端APP，开始上线接单。此时手机上显示时间为早上六时许。这是网约车司机小李的日常。

几乎两年来的每一天，他都这样坐在车内，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看着广州清晨的黑暗一点点褪去，迎来一天中的黎明，继而是午时骄阳、日暮黄昏。

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天又是深夜12点才回到家，那时全家人都已经进入睡梦中。忙起来的时候，他整天都在外面跑车，虽然每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女儿却多日都没能见到爸爸一面。

一天开车12个小时以上，去掉车租、电费等成本后，小李一个月到手大概可以拿到八九千块的工资，但他觉得自己十分疲惫，一个月基本都没有休息。“压力很大，车子每天都要租金，有时候在家里多停留一个小时，就觉得自己亏钱了”，小李说。

已经工作五六年的司机丘健能明显感受到，相比过去的鼎盛时期，网约车行业近年来的市场景气度正在逐年下降。

相对来说，他每天的流水还要更低一些，“自从2020年7月份滴滴降了一次单价以后，我的流水就很少上500元了。”以从增城出发去往广州天河区为例，降价以前，去一趟大概能拿到180-200元，如今最多只能拿到160元。

在如今的行情下，丘师傅觉得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已经不是简单的“吃力”能形容的了。步入中年，家在增城租房子住的他，需要养家糊口，给母亲治病，同时供两个孩子上学念书，每月拿着七八千的收入却仍然杯水车薪。更严重的时候，经济上的压力像大山一般沉沉地压着他，本来就不足的睡眠更是被深夜涌上心头的焦虑冲得稀碎。“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要喝酒才能勉强入睡。但是半夜两三点的时候又醒了，坐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丘师傅说。

然而生活还要继续，第二天早上，他照样6点准时起床，送孩子上课，然后上线出车。

根据奥一合规研究院调查结果显示，每天工作12个小时是网约车司机的常态，大多数司机每月到手的纯收入为七八千，月入过万的司机仅是少数。

抉择：离开还是留下？

在生活长时间被工作占据后，对于网约车司机来说，必然会失去一些自由的空间。

刚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在各种推销人员的介绍下，“自由”是司机小陈对这一行的初步认识。不过，跑车近三个月后，他对记者表示：完全颠覆了这个想法。“想休息又没收入，还要倒贴车租，一点都不觉得自由”，小陈说。

关于这一点，司机小李的感受更深。工作自由吗？或许是的，没有人会强制司机是否出车，也没有人强制司机的上线时长，“想休息随时都能休息。”但是，相比起自由，小李感受到更多的是疲惫。“为了生计，就必须得每天长时间在线跑车，你的生活无形中就被工作占据了。”一天下来，网约车司机们基本缺少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闲暇时间。

在长时间身心俱疲后，小李不是没有考虑过换一份工作，但是一直都没有成功。“因为车子一直要租金，司机一天到晚都在跑车，就没有办法很好地去找别的工作。要找新工作，只能把这份工作辞掉，但是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家里的开销又不能停。”

小李告诉记者，每年过年回家都在想，和亲戚朋友聚一聚，看一下年后有没有更好的出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年回来又继续做这个，就这样一年两年做到现在。”小李的话语里带着些许心酸，“我们的司机群里好多人都在说，只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哪怕一个月五六千，他们都不愿意跑车了。”

流动是这一行的常态，“不断有新人进来，也有做得不好的人出去”，司机梁超表示。从事这一行一年多，他每天出车已经形成稳定的行程和跑法，一天工作12小时，拿着到手八九千的纯收入。相较而言，他更能接受自己现在的这份工作，“在一线城市每天坐班8个小时，可能一个月是五六千的工资，而开网约车12个小时能拿到近万的工资。”他随后又补充道：“其实这个行业并不是不挣钱，或者说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轻松挣钱，能挣到钱的那些人都是很累的。”

司机张鑫做了两年网约车司机之后，早已从这一行下车，转而到小单位做着稳定的工作，缴纳正常的医保社保，他将此戏称为“脱离苦海”。而刚进入这一行不久的小陈，却觉得自己过得颇为滋润。

市场几经变化后，有些人已经离开，有些人仍然在留守，有些人才刚刚上车。留下的人，能在这个行业坚持多久，很多人并不明晰。而司机梁超表示，“自己可能还做一两年吧。”

曙光初现？

网约车合规化进程加速，医保社保将有保障

选择留下来的“梁超们”，怎样才能活得更好？

根据交通运输部的数据，网约车覆盖全国300多个城市，日均完成订单量约2000万。截至2022年1月31日，各地共发放网约车驾驶员证398.8万本。然而，网约车司机的权益并没有随着行业规模的扩大而得到更好的保障。

抽成比例过高、规则不透明一直以来受到诟病，目前仍然是网约车司机主要关注的问题之一。“抽成太高了，有的平台甚至高达30%，这个抽成是否合理？”梁先生发出了疑问。“我希望在抽成上，有一个明确的规则，而不是平台想抽多少就抽多少。”

尤其在网约车市场饱和之后，各大平台竞争趋于激烈，价格战的硝烟此起彼伏，客单价下行是网约车司机不得不面对的窘境。“以前我们跑8个小时就有500多元的流水，现在要跑到十二三个小时，才能达到。”小李表示，“希望行业能出台一个统一的价格标准线，而不是不停地拉低价格，压缩我们的利润。”

此外，社保也是网约车司机关注的另一大问题。根据奥一合规研究院调查结果显示，在165个样本中，逾九成司机反映，平台没有为其购买社保。在记者的走访中，有不少司机表示，“这个行业都是这样的，没有哪个平台会为司机购买社保。”

为什么没有社保？司机梁超表示，“很多平台不愿意去承担这种，当时我问他们可不可以挂靠社保，他们就说没有，也不解释原因。”

谈及这个问题，小李表示，“司机天天在路上跑，肯定属于高风险行业，如果平台能够提供渠道，不哪怕是让司机自费，很多司机都愿意去买。但是平台不提供，可能是因为我们跟公司不属于那种雇佣关系。”

司机丘健对这个话题有更强烈的诉求。“劳动者的权益应该得到保护，首先应该把我们这些网约车司机纳入保障体系中”，他提出一个建议，“类似调节费一样，可以从我们每一单扣除几毛钱来作为医疗保障。但是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们不关心我们的权益。”

抽成比例过高、社保问题得不到解决……面对此种现象，监管部门也作出应对。

去年11月，交通运输部等八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加强交通运输新业态从业人员权益保障工作的意见》，提出平台企业应向驾驶员和乘客等相关方公告计价规则、收入分配规则，保障驾驶员的知情权和监督权。其次，《意见》聚焦网约车司机的社保问题，督促网约车平台企业依法为符合劳动关系情形的网约车驾驶员参加社会保险。

近日，安徽省人社厅等八部门联合印发《关于维护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劳动保障权益的实施方案》，明确平台企业须给新就业形态劳动者购买社保。符合劳动关系情形的，企业应依法参加社会保险，不完全符合确立劳动关系情形的，可按照规定，由劳动者自主决定以灵活就业人员身份参加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职工基本医疗保险，做到应保尽保。

此外，广东省医保局近日也正式下发《关于进一步做好我省灵活就业人员参加职工基本医疗保险有关工作的通知》，明确规定新型就业形态从业人员，可通过灵活就业身份在省内就业地参加职工医保，不受户籍限制。

随着行业的合规性建设越来越得到重视，网约车司机生活向好的曙光或已初现。

（注：文中梁超、丘健、小李、小陈、张鑫均为化名）

出品：奥一合规研究院

策划：谢艳霞

主持：谢江涛 高春明

统筹：卢若情

执行：卢若情 林思思 冯潇慧

文字：冯潇慧 卢若情

编辑：冯潇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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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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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都市报记者

赵炎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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