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殷墟考古新发现:千年前车辙痕迹仍清晰,商都面貌更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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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2022-11-17 17:11

殷墟,商代晚期的都城遗址,经过90余年的发掘勘探,这片位于河南安阳、距今三千多年前的繁华都邑,逐渐为人所知,也为世界考古带来了丰富的资料。

宫殿宗庙区的大型池苑、王陵区外围环绕的围沟、车辙清晰的道路系统……11月,国家文物局举行“考古中国”重大项目重要进展工作会上,殷墟考古和甲骨文研究重要成果与新进展得以披露。随着殷墟考古新发现的揭晓,这个商代晚期都城遗址的面貌更加全面、鲜活起来。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安阳工作站副站长何毓灵参与现场发掘多年。近日,他在接受南都、N视频记者采访时表示,此次工作会通报了一些阶段性成果,主要都围绕着一个问题,就是殷墟作为城市的功能布局。

何毓灵认为,殷墟考古的重要意义在于探索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考古学理论与方法,也是中国考古人才的培养基地,更是世界考古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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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貌”浮现

在这片遗址区,何毓灵已经工作了20余年,此次会议对外公布的新发现中,就有他参与发掘的洹北手工业作坊区、洹河北岸宽达15米的大型道路等。

何毓灵向南都记者介绍,此次新公布的殷墟考古发掘进展包括七个方面,按历史时期分,有属于商代中期的洹北手工业作坊区、陶家营遗址,商代晚期的小屯宫殿宗庙区、殷墟王陵区、道路系统、辛店遗址、邵家棚遗址等。

“这些发现实际上主要都围绕着一个问题,就是殷墟作为城市的功能布局。”何毓灵总结道。

2015年起,他便投入洹北手工业作坊区的发掘工作。“实际上我们最初去这个区域,并不知道这里会发现手工业作坊区,而是早年勘探发现该区域可能有大型建筑。”何毓灵与同事们却在发掘途中逐渐意识到原来的判断有误,特别是在发现常用于青铜铸造作坊中的“鼓风嘴”等器具后,他们马上改变发掘思路。“我们认为,这里很可能是当时的手工业作坊区,并逐步确定该区域范围,最终证明我们的想法是对的。”

经过八年发掘研究,洹北手工业作坊区考古得到阶段性研究成果,通过此次工作会对外汇总公布。据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徐良高在工作会上的通报,洹北手工业作坊区发现大量铸铜、制骨、制陶生产、居住生活遗迹和分布有序的墓地,揭示了集生产、生活、丧葬于一体的“居葬合一”族邑布局模式,生动展示了商代手工业生产图景。

何毓灵解释,该区域发掘不仅对生产技术本身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对直观了解整个都城的布局也非常关键。经过现场发掘,考古人员发现,该区域既包含了三千多年前人类的生产、生活遗迹,还包含了他们的墓葬,“这就是商周时期很典型的‘居葬合一’的生活方式。”

殷墟内部的道路系统也逐渐浮出“水面”。数千年过去,一条用鹅卵石、陶片等混杂铺成的路面上,曾受碾压留下的车辙痕迹仍然清晰可见。何毓灵介绍,这是近年在洹河北岸新发掘的宽达15米的大型道路。此前,殷墟宫殿宗庙区南约1公里处还发现2条直通宫殿区的南北向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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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墟遗址发现的道路路面上的车辙。新华社发

这三条大道并非道路系统的全貌,他介绍,至今还发现了多条道路,但此次公布的新发现道路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这条东西向大道与南北向道路形成交叉点,相互连接,是关键的节点。纵横交错的大道划分出城市的“街区”,成为进一步探索殷墟城市布局、族邑分布的突破口。

此外,工作会通报,小屯宫殿宗庙区新发现大型池苑、水道及与之相关的建筑遗迹,池苑面积达6万多平方米,通过水道与洹河联通,改变了以往对于殷墟宫殿宗庙区整体格局的认识。围绕殷墟王陵区周边的勘探与发掘,确认了王陵区东区、西区外围各环绕一条围沟,沟宽超过10米,将王陵与大量祭祀坑围于沟内,围沟的发现突破了对于殷墟王陵区布局的认识,是商代陵园制度研究的重大进展。

九十余载考古路

1928年,安阳殷墟考古拉开序幕,90多年来,一批批中国考古工作者始终坚守在殷墟开展发掘研究工作,并陆续发现殷墟宗庙宫殿区、居址区、王陵区、墓葬区、手工业作坊区等重要遗迹。

其中,1999年发现、随后进行钻探与发掘的洹北商城是近20余年商代考古的最大收获之一。“商代共持续五百多年,商代早期有郑州商城遗址,晚期有殷墟遗址。”何毓灵向南都记者介绍,1999年,洹北商城在殷墟东北区域被发现,与殷墟相邻,经考证这里是商代中期都城。“这一发现填补了商代中期都城考古的空白,对整个商代历史研究都十分关键。”

殷墟考古日益深入,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徐良高在11月10日的工作会上表示,目前已基本廓清了殷墟的分布范围与结构布局,构建起殷墟文化分期编年体系,商代都城制度、墓葬制度、祭祀制度、手工业生产体系,以及建筑、水利、精神信仰等各方面研究不断深化,实证了文献记载的商代历史,系统展现了商代社会文化面貌、商代文明发展成就。

2006年,殷墟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2010年10月,殷墟被国家文物局列入我国首批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名单。2010年12月,殷墟被国家旅游局批准为“国家5A级旅游景区”。

何毓灵向南都记者介绍,在传统认知中,殷墟遗址总面积36平方公里左右,至今其发掘面积仍不到5%。但如今,殷墟考古已不局限于传统认知的区域,规模逐渐向其外围扩大。

在殷墟外围的发掘中,考古工作者同样收获颇丰,这些新发现也备受关注。近日举办的工作会上,安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孔德铭介绍,辛店遗址位于殷墟宫殿区以北约10公里处,是一处青铜器铸造遗址。陶家营遗址位于殷墟宫殿区以北约7.2公里处,是一处商代中期的环壕聚落,遗址内发现陶器生产区、居址区和墓葬区,25座墓葬中出土丰富的青铜器、玉器和陶器。邵家棚遗址位于殷墟宫殿区南部约2.5公里处,是一处商代晚期聚落。

“2006年以来,我们发掘过一些铸铜作坊,但辛店遗址的规模空前,调查与发掘工作还在继续。”何毓灵介绍,这里出土青铜器带有“戈”字铭文,显示该遗址可能由“戈”族管理。“该遗址的发掘对未来的考古也有很强的启示意义,如此大规模的遗址,即使在今后十年,我认为殷墟的考古工作仍将紧紧围绕都城的布局开展。”

每个新发现都经过漫长论证,田野发掘更是变数重重,如何准确判断发掘物品的重要性和意义,是对考古工作者的考验。“考古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有敏锐的学术判断,有很多情况下,如果没有这样的判断力,可能就因为对发掘器物的不了解而错失机会。”何毓灵说。

对话世界

一部殷墟考古史,也是大半部中国考古学史。

“殷墟考古的地位非常特殊。中国现代考古学是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传入中国,至今仅100年左右,但殷墟考古已开展90多年了。”何毓灵认为,殷墟考古的重要意义还在于探索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考古学理论与方法,也是中国考古人才的培养基地,更是世界考古的重要组成部分。

殷墟考古成就引起世界关注,成为与世界考古学对话的窗口,与国外合作开展的项目研究逐渐变多。何毓灵说,“一些问题都是共通的,国际社会也都很关心,所以我们认为,现在殷墟考古也是世界考古学的重要课题。”

对于中国考古学而言,殷墟也是中华文明探源的起点和基石。何毓灵举例道,在国内其他考古研究中,常以殷墟作为参照物,比较其年代、价值等。殷墟甲骨提供了丰富的历史文献资料,引领同时期的考古研究。

甲骨文是早期成熟汉字体系文字的代表,殷墟甲骨上保存3千余年的文字,更将中国信史推前了约1000年,证实了古史记载中“商”王朝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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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H127甲骨坑。图源:安阳市文物局

此次工作会上,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冯时介绍,甲骨文于清末出土于河南安阳小屯村,至今已发现约15万片,经科学发掘的有35000余片,单字数量已逾4000字,内容涉及商代政治与生活的各方面,是重建殷商信史的直接史料。殷墟甲骨共有三次重要发现,分别是殷墟内出土数量最多的完整窖藏小屯YH127甲骨、具有明确年代的小屯南地甲骨、史料价值独特的殷墟花园庄东地甲骨。

何毓灵介绍,近年来,虽然殷墟甲骨的发掘工作告一段落,但针对殷墟甲骨的研究从未停止,一方面是对甲骨上文字的研究,另一方面则是对其反映社会面貌的研究。

“作为后学者,面对喧嚣的世界,更需要我们板凳坐得十年冷,在殷墟发掘与研究之路上踩出坚实的脚印。”何毓灵曾在文章中这样写道。十年如一日,如何毓灵这样,几十年坚守只为一个结果的考古工作者还有许多。他相信,这是属于殷墟考古人的坚守。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敖银雪

编辑:张亚莉,向雪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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