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8日,作家余华、文学评论家潘凯雄莅临朵云书院黄岩店,与三位90后作家丁颜、周婉京、三三畅谈“我生活在我的写作中”。活动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副社长李伟长主持。
当天的主角是三位90后女性作家。余华在开场时说:“去年在临水岛上录制《我在岛屿读书》,节目播出后很多观众有意见,说女作家太少。我现在告诉你们,你们想找男作家真是找不着。再过30年以后搞一个读书节目,基本上找不到男作家了,优秀的全是女作家。”
活动现场
“90后作家已向我们走来”
丁颜,1990年末出生,甘肃临潭人,现居兰州。小说集《烟雾镇》收录她的10篇蕴藏民族特质的中短篇小说。边城藏地的故事背景为所有小说都披上了一层迷雾般的色彩,而丁颜的叙述又具备突破当下汉语体系的一种特殊质感,这些共同构成了这部小说集在书写不同时代的人性光芒、日常生活的庄严宗教性、薪火相传的慈悲善意,以及当代青年的困惑与迷惘这些内容上不同于其他作家的重要标识。
周婉京,青年学者,作家,艺术评论人。美国布朗大学哲学系访问学者,北京大学艺术哲学博士。现任教于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日语学院。《取出疯石》是她的首部短篇小说集,收录《出埃及记》《大榆树》《字幕》《危机》《纽约最后一个政客》等九个短篇。周婉京围绕当代城市生活,关注边缘普通人的迷惑与痛苦,对生活的幽微之处进行了细致的刻写。锋利老练的文风书写不乏温情的当代故事,呈现了她作为“文学新人类”精彩的跨文化、国际化写作。
出生于1991年的三三是知识产权律师,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创造性写作专业。《晚春》是三三的最新小说集,收入《晚春》《即兴喜剧》《开罗紫玫瑰》《巴黎来客》《圆周定律》等多部作品。在同名小说《晚春》中,儿子走入父亲再婚的家庭,迎接他的后母陌生且让人无法忽视。作品通过这一日常情境揭示了庸常生活中令人惊异的一面,发人深省。
作家余华
在活动现场,余华谈到阅读几位作者作品后的感受。他将丁颜称为年轻一代作家中的佼佼者。“她是甘肃临潭人,临洮县那个地方既是回民,又是藏区,所以她的生活很有意思。”余华说丁颜的《烟雾镇》特别值得阅读,“她写爱情写得非常好。爱情这个东西人人都会写,写得好的不多。她写爱情有一个特点,别人把爱情都往热里写,越热烈越好,她反过来往冷里写,越冷越好。”
而周婉京的《取出疯石》,余华认为代表了年轻一代作家的一种全新的写作。“将来90后作家,甚至00后作家写世界各地的故事,好比当年美国、欧洲很多大作家以为不能写在自己国家的生活,很大一部分是写他们在海外生活的,婉京就是这样的代表。她是一位都市小说家,生活在北京、香港、纽约等地方,这本书我读下来很喜欢。”
三三的《晚春》,是余华在看NBA和跑饭局的间隙抽空阅读的。他读了第一篇《晚春》,又立即被下一篇吸引。余华说:“三三的语言很有想象力,我在桂林遇到了一个朋友,是南京师范大学的何平教授,我还很得意地跟他说,我说何平我发现了一个好作家叫三三,结果何平说那是我的学生。”
“现在90后作家中已经是很强大的群体,已经向我们走来了,我们必须要重视他们。”余华笑道。
分享各自的小说创作之路
在活动现场,丁颜、周婉京、三三分别分享了自己如何走上小说创作的道路,以及写作中的甘苦。
丁颜坦言写小说这是个苦差事儿。“常常把自己写到想哭,想吐,然后赶紧想写完出去玩,真的写完了,自己跟自己发誓说我再也不写了。过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一个点或者所谓的灵感吧又来了,自己把自己绑架回去写小说,还是循环过程,还是想哭想吐,还是想赶紧写完。”
作家丁颜
她还透露,每次开始写新的小说时,那就是理想中的最好小说。写的时候可自信了,写完发初期的时候也很自信,但是过一阵再看,那篇小说到处都是毛病。“天哪我怎么可以写成这个样子,我可以写得更好一点,这里差一点,那里差一点。”
周婉京谈到,自己的写作生涯其实是从阅读开始的。四五岁的时候,家里二楼有一个书房,书房中有一个柜子专门锁着禁书。她搬了三个凳子,爬上去够,够到第一本书是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十八岁出门远行》。“我每次都爬上去读,一次就读一点,好在不是很长。”
作家周婉京
“我觉得自己比较幸运,能做一个好读者,跟大家一样,能够读一个作家好的作品,这是太幸福的事情。读着读着,一辈子读好多次,你不断能见到新的自己,与作品当中的人物有一个呼应。你能在余华老师作品或者潘老师作品当中找到小小的自己,小小自己从四五岁开始长,我也长到18岁,我也在海外生活过,那个东西后来就变成写作的意象,一直笼罩我。”周婉京说。
三三则谈到写小说《晚春》的初衷。“我的舅舅是一位普通的公务员,他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可能是起草了上海世博会双语注册报告。他在52岁那年突然病逝。在他活着的时候,我与他从来没有过于紧密的关系,我们只聊具体的生活,会有一些很小的默契。”在舅舅去世后,三三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死亡,真的死去和明白死亡其实是两回事。
作家三三
“《晚春》这本小说在27岁以后写的,它是献给我舅舅的。题献里写的是‘献给一切消逝但仍然有所照亮的’,希望这些余光也能到每个读者的手里,哪怕只是一些瞬间也好。”
自信又跨界,起点高格局大
潘凯雄的两本文学评论集《坦率》《直言》也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作为资深的当代文学编辑和文学评论家,他直言对在场三位90后作者的印象。
首先是自信。“第一点特别突出的印象,就是特别自信。不管她们写幸福还是写苦难,写汉族还是写少数民族,写中国人还是写外国人,能看出来她们的状态特别放松,特别自信。”
文学评论家潘凯雄
潘凯雄说,他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做编辑工作,实际上就是在看文学作品。这几十年来看下来,所谓中年作家、青年作家,但凡入流的大概都过过手,说实话还没有这三位女作家在创作中的自信状态给他的印象深刻。
另外一个特点,就是这批年轻作家完全不以文学写作为生。潘凯雄说,周婉京是学艺术哲学的,艺术评论可比做文学要风光,偏偏要写小说;三三是知识产权律师,知识产权律师在中国法律界还是新兴的板块,前途大好;丁颜是少数民族,她能享受好多民族优惠和政策。“她们完全有更好、更多其他的选择。从物质生活来说,包括从精神生活上来说,大概率都比写小说要幸福得多,获取的物质条件也要好得多,但她们都选择了小说创作。”
潘凯雄说,这些特点是中国当代的前几代小说家所不具备的,因此她们的“起点比较高,格局比较大”。此外,这三位作家“所涉及的内容,所涉及的题材,她们所采取的艺术表现方式都有自己很鲜明的烙印。”
余华也对三位作家赞不绝口。关于《晚春》,他说:“ 我觉得三三有这样的天赋,她有希望把恐怖小说变成一种高级的文学。”关于《取出疯石》,他说:“婉京有一个特别好的优点,她的用词、语言很漂亮,不是一种花哨的漂亮。”关于《烟雾镇》,他说:“丁颜作品感觉不是写出来的,而是生命喷薄出来的。这部小说没有经过美颜,而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主持人李伟长
在活动现场,几位90后作者也谈到了从阅读中、从文学前辈那里汲取的源源不绝的滋养。丁颜以余华的《活着》为例,她坦言自己刚开始写作时用力过猛,企图把每一句话写成金句。后来读了《活着》,才醒悟小说原来可以这样写。丁颜说:“再回头去翻《活着》,重温《活着》给我的启发和解放。很多东西是无招胜有招的,好好说话,好好写,不要技巧,也不要装饰,更不要用一个灰色的词去说简单的道理。你就讲你的故事,好的故事都是静水深流的,水面下自有自己的东西在。”
采写:南都记者 黄茜
编辑:黄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