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的伙伴落水了，该怎么办？”

这是王静常在上课时提出的问题，虽然孩子们“脑洞”大开，回答五花八门，但有一个回答总是出现——“和其他人手拉手一起把落水的伙伴拉上来。”这其实是一个常见的误区。任何救援，都应在保障自身安全的基础上，在这种救助方式中，救助者的死亡率比受助者的死亡率往往高出一倍。听到这样的回答时，王静一直在想，该如何让更多的孩子学会避免溺水的危险。

王静已经从事了十多年安全宣讲，面向孩子们的防溺水课程是她的“王牌”之一。6月底，南都记者随王静来到了河南安阳市区的紫薇小学，旁听了她的防溺水课程。

青少年的溺水问题不容忽视，人民网舆情数据中心、人民在线发布的《2022中国青少年防溺水大数据报告》显示，我国每年约有5.9万人死于溺水，其中青少年占据95%以上，近年，溺水事故已经是致我国青少年意外死亡的“头号杀手”。当下已进入暑期，南都记者注意到，多地政府、教育部门、社区都在普遍开展针对学生的防溺水教育。

当和孩子们谈到防溺水时，我们应该教给他们什么？当我们向孩子反复提及防溺水时，又该怎么让他们听懂学会？我们或许能从这堂课中找到些答案。

王静为孩子们上防溺水课程。

孩子们的防溺水课：溺水是什么感觉？

课程开始，王静先带孩子们体验了窒息的感觉。她发起了小游戏——捂住嘴巴闭气30秒。“吸气、憋住，我们开始计时。”王静一边在孩子们的座位间踱步，一边提醒他们若觉得不舒服就随时停下来。30秒过去，短暂平静的教室突然热闹起来，孩子们大口呼吸的声音此起彼伏。

经历了游戏的初步体验，王静向孩子们分享了一些溺水者的真实感受——“特别无助”“鼻腔进水后剧烈咳嗽”“身边只有不断撞击耳膜的水声”“胸腔仿佛要炸裂”等等。王静解释说，“胸腔炸裂”就像在体育课奋力奔跑时，我们可能觉得胸口发闷、疼痛。“这种感觉只是很像，真正的溺水只会更加难受。”她向孩子们强调。

人在溺水后是什么反应？王静告诉孩子们，真实情况与影视剧情节不同，溺水时，人无法大喊救命。具体来说，溺水往往发生在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此时人在很难正常呼吸的同时也可能恐慌和失去意识。此外，溺水符合黄金急救4分钟法则，超过4分钟后，人体的脑神经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讲到他人落水如何施救时，王静和孩子们互动。

孩子们的防溺水课：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不可下水救人

基于以上的“溺水体验”，王静提醒孩子们，捉鱼虾、捡拾落水物品、户外玩水游泳都是容易导致溺水的行为，因此在水边游玩时一定要有大人陪伴，还要穿上救生衣等救生用品。“我们一定不能脱离家长的视线，还要告诉爸爸妈妈要随时关注我们。”她说。

哪些水域的溺水风险较高？王静分享了一些“危险盲点”。如在泳池，缺少救生员或孩子身边没有成年人时；城市道路中的水坑多为陡峭的漏斗型，难以探其深浅等等。王静还强调，鱼塘边多有淤泥，极易滑陷；水库中被阳光照射的水面温暖，和其他水域有温差，人在水中易抽筋，此外，水库岸边的水草淤泥也极易引发溺水。

自己或他人落水后该如何应对，也是这堂课的重点。

“如果我们不慎落水，首先要保持冷静。”王静告诉孩子们，落水后过于慌张、不停乱动只会白白消耗体力，应该平静地躺在水面上“仰漂”或者选择更加简单的“水母漂”。学会“水母漂”是王静留下的课后作业。据了解，“水母漂”是一种较为省力的落水自救方式，南都记者注意到，网络中不乏与其相关的教学视频，一条来自消防人员的教学视频显示，不慎落水后我们可采取“水母漂”自救，即在水中双手抱住膝盖，身体就会慢慢浮出水面，浮出水面后，再迅速反转，双手抱头仰卧，漂浮在水面上。

“我们发现有人落水时，一定要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不可以下水救人。”王静再三向孩子们强调，下水救人极有可能只是再添落水者。应该拨打120、大声呼救寻求大人帮助或向落水者提供书包、空水瓶等漂浮物。

此外，王静还告诉孩子们要去正规游泳馆向专业教练学习游泳，这样在危险发生时才能及时应对。

孩子回答完问题，王静送给孩子一枚胸针。

课堂上的互动：如何讲好防溺水？

课程开始前，紫薇小学的一位副校长对王静称赞有加，她此前听过王静的防溺水课程，在她看来，王静的授课效果要好于平平的防溺水讲座。

当日的课程被安排在一间能容纳300多人的阶梯教室里，共有两个四年级的班级参加。整场防溺水课持续了40多分钟，王静一直没有使用学校准备的话筒，站在孩子中间保持互动。

王静告诉南都记者，这样做不仅是为了让所有人听清楚，更是要拉近和孩子的距离。她希望孩子们能在玩耍的过程中学到知识。“现在孩子们能接触到很多安全教育的内容，但如果教育的方式总是千篇一律，孩子们很难学到东西。”她说。

南都记者注意到，几乎每翻过一张PPT，王静就和孩子们互动提问，这些问题大多是开放式的——“你觉得真正溺水者的反应是什么样的？”“游泳池的溺水危险程度有几颗星？”......她认为先把问题交给孩子再由她自己纠正，能给孩子们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为了让孩子们放松、积极参与，王静用到了“小礼物”。她当天带来了自己定作的胸针，上面印着各色卡通形象。孩子回答问题后，王静就会笑盈盈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胸针放在孩子的手中。

孩子们的反应是热烈的，其中不乏有人在收到礼物后向身边的伙伴炫耀。在讲到遇人落水该怎么办时，王静叫起了一个男生，希望他选一个好朋友一起上台演示，那瞬间，这个男孩变成了班里的明星，他身边的男生都在大喊着“选我”，没被选到的孩子们间响起了一片“难过”的声音。

课程结束后，有两个没来得及回答问题的女生找到王静想要“小礼物”，王静把同事胸前的两只草莓熊胸针送给了她们。

多年防溺水教育的思考：实地体验或能更好纠正错误认识

王静从大学时期就开始从事公益安全科普，至今已有十多年。她毕业于当地的卫校，早年间做过护士，现在是当地高速公路收费站的监控员。这些年，她走进过不少工厂、企业、学校，但她一直更加重视给孩子们讲课。

王静曾参与过当地社会救援队的水上救援行动，目睹过青少年的溺亡事件——岸边杂草中孩子冰冷的尸体、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声，都令王静痛心。

相较于教会孩子们如何救人，王静更希望让他们学到如何避免危险。这正如王静在课程中提到的：哪些地方容易溺水、落水后如何自救、该如何在有人落水时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此外，王静也在寻求更多的机会走进乡镇小学。在她看来，城里的孩子拥有更好的条件，父母看管也更加严格，乡村中多是留守儿童和老人，孩子的安全问题常常被忽视。而且当地的村子里多有水塘，十分危险。

在王静看来，村中的孩子更需要改变错误认知。当她讲到溺水的危险时，常有乡村的孩子对她说：“我从小就在河里游泳，也没事。”因此王静要多花些力气让孩子们理解课程内容。改变是可见的，曾有乡村学校的老师反馈给王静喜人的教学成果——有孩子说自己又特地去常玩水的地方尝试，发现确实很滑、很危险。

紫薇小学一位负责校园安全的教师告诉南都记者，虽然学校一直重视防溺水教育，但受条件限制缺少更加生动的教学材料。值得一提的是，王静使用的教学材料包含了各类视频动画与道具，这源于壹基金儿童平安小课堂项目的支持。相比王静之前自己整理教学内容，壹基金项目研发提供的系统课件为她提供了很多帮助。

王静和同事们也在尝试进一步改进教学方法。正如在文章最开始所述，在学校中，王静仍发现不少孩子觉得伙伴落水后应和其伙伴手拉手一起搭救。这其实是一个被反复提及的问题，此类“人链式”救人容易因一人或多人体力不支造成更多溺亡。王静等人想要增加更多的辅助手段加深孩子们的印象。未来，他们希望防溺水课程能走出教室，请专业人员在水域给孩子们带来“错误示范”。

“这样能让孩子们看到，他们想象中的救援可能带来怎样不好的后果。”王静的同事说。

采写/摄影：南都记者 王森 发自河南安阳

编辑：梁建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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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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