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签订，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在两年零九个月的时间里，中国人民志愿军与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打败了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

70年后，今年7月27日，南都、N视频记者采访居住在广东深圳的98岁抗美援朝老兵董桂义。他说，回想起胜利消息传来那日，“非常高兴，但也想到战争不容易。”他曾任机枪连班长，在长津湖战役中，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雪夜，打仗的火力激得他出汗。想到长眠沙场的战友，他总是感慨激动，“从过去的苦到现在的甜，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年轻人要比老一辈更加努力。”

初入战场跑步前进心里“扑腾”

7月27日，96岁的抗美援朝老兵陈福安，在广东广州荔湾家中，迎来一批批客人。抗美援朝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街道特地登门慰问。

15时，午休过后，董桂义穿着熟悉的衣服，出现在视频镜头前。今年6月，关爱老兵的公益组织送来了一套纪念抗美援朝战争胜利70周年的服装，深蓝色的短袖上挂着“中国人民志愿军”臂章。董桂义爱穿，除了换洗外，几乎不脱下。

董桂义。受访者供图

98岁的他是老年门球健将，在广东深圳，以往几乎每个晴天，都会出现在门球场。今年3月，他住进了养老院，闲暇时唱起红歌，精气神依旧十足。

说起70年前的战斗往事，老人声音洪亮、滔滔不绝。只是，他的听力在衰退，要靠在耳边传话，才能听得见。烽火岁月仿若在眼前，想到长眠沙场的战友，董桂义才停下来，眯着眼睛，陷入沉思。

董桂义原籍山东淄博，少时靠吃“百家饭”长大，却意外地体格壮硕，22岁那年当兵入伍。1950年初，他还在浙江守海防。10月，他所在的部队北上，火车经沈阳飞驰而过，到丹东也不停歇，直接开过鸭绿江。

也是在这一年，来自广东梅州的陈福安，随驻扎上海的华东部队，越过长江黄河一路向北。当看清火车朝向那刻，此行的任务不言自明。

中国人民志愿军将在朝鲜战场，与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抗战。鸭绿江对面是朝鲜的新义州，美军一旦占领这个铁路重镇，将堵住中国军队入朝的大门。火车到新义州刚停稳，董桂义就开始跑步前进，远远地听见敌军的枪声。

11月初，陈福安也抵达了边境。原本，这支南方部队要在东北整训，但因东线战事急迫直接入朝，寒区服装也没来得及换上。鸭绿江已经冰封，部队奉命马上过江。战士们用绳子绑紧棉被，当作袄子穿在身上。

70多年后，想起初入战场，这是董桂义内心起伏最激烈的时刻。战争即将触发，“我的心里扑腾”。但是，没有一点害怕。人在那种情境中，“真是不知畏惧”。

怀着保家卫国的决心战斗

刚“收拾旧山河”的新中国，对峙“武装到牙齿”的美国，这场战争注定不同凡响。董桂义和陈福安都归属志愿军第9兵团（辖第20军、26军、27军）。

2021年9月，热映电影《长津湖》令人震撼，在极寒中凭意志英勇战斗，这是志愿军老兵们的真实经历。长津湖是长津发电站的蓄水湖，东西两岸是海拔1300多米的山地。

1950年10月下旬，这里开始降雪。11月下旬，白雪覆地，山高路窄，道路冰封。第9兵团进入长津湖战区后，美军空袭致大量汽车、粮食、被服、弹药补给被毁。部队忍饥受冻，冻伤减员严重。

为截断美军的退路，陈福安守在黄草岭，积雪没过了膝盖。分到的土豆，冻得像石头，“我们放到胳肢窝底下，慢慢等它融化，再咬着吃。”山下的行军屋里，煮的土豆，热气升腾。有换防下来的战士，顾不上思考，直接用手抓，马上起了血泡，最后只能截肢。

董桂义是第27军81师241团机枪连1班班长，扛着一挺约50斤重的马克沁重机枪，打仗时封锁敌军火力，掩护步兵冲锋炸碉堡。一个袋子250发子弹，战场上几分钟打完。在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雪夜，打仗的火力激得他出汗。战斗结束后，“那个汗就成了冰，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

就这样奋战了十余个昼夜，第9兵团打开了东线战局。1950年12月15日，志愿军司令部、政治部联合向第9兵团全体指战员发出祝贺电：“你们在冰天雪地、粮弹运输极端困难情况下，与敌苦战半月有余，终于熬过困难，打败了美国侵略军陆战一师及第七师，收复许多重要城镇，取得了很大胜利。这种坚强的战斗意志与大无畏的精神，值得全军学习。正由于东西两线的伟大胜利，基本上改变了朝鲜的局势，迅速地转入对敌反攻。”

2021年陈福安（左）接受采访。

“虽然敌人有着先进的武器，但我们是怀着保家卫国的决心战斗的，我自己当时没有想过能活着回来，所以我们能赢。”2021年，回忆起战时场景，陈福安说着，眼里泛着光。

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志愿军抵达三八线以南后的一次战斗中，美军迫击炮的碎片扎进了董桂义的腿。那时，运送伤员的汽车只在晚上跑，路被炸得坑洼，汽车不敢减速，躺在车里的伤员，被抛起来又摔下去，“喊爹喊娘”。

董桂义被送到三八线以北做手术，伤口打上麻药开刀。医生一边拿着片子看，一边用刀钩出碎片。为了分散注意力，护士在旁边问他，“你多大岁数啊，结婚了没啊？”他疼得对护士发脾气。

负伤住院半年后，董桂义回到老家。直到现在，卷起裤脚，小腿上的弹孔还看得见，5粒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在他体内留存了70多年。

陈福安也在阻击过程中，被坦克的机枪击中左臂，一只手失去活动能力，退出前线南下广东。

出国时，董桂义所在的连里，参战人员约一百四五十人。到了1951年下半年，包括他在内，仅余14人。董桂义总会想起他19岁的副班长。当年躲避美军飞机扫射，战士们要自己挖坑洞，蹲下去，不露头。昼夜行军后，副班长精疲力竭，躲进坑洞时，脸露在外面。捱过一轮空袭，董桂义和战友重新爬起，而副班长却已血肉模糊。“可怜啊，大家流着泪，把他埋在那里，又继续战斗。”

曾经雪夜里赶路，四五十里的路上，遍布汽车、坦克、枪炮和死尸——敌军的，战友的，幸存者摸黑踩着过。董桂义一脚深一脚浅，不时踏空绊倒再爬起。战场上硝烟散去，鲜血凝固发黑，落上一层白霜。

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签订，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在两年零九个月的时间里，中国人民志愿军与朝鲜人民军并肩作战，打败了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此时的董桂义正在山东，听到胜利消息，“非常高兴，但也想到战争不容易”。

“从过去的苦到现在的甜，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年轻人要比老一辈更加努力。”战争的记忆挥之不去，70年后讲起，董桂义还会感慨激动。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张林菲

编辑：张亚莉,陈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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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林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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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都市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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