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不久的台湾屏东县消防局屏二分队消防员赖俊儒，原定于10月和妻子开启蜜月旅行，明年2月补办婚礼。他曾和妻子许下一句朴素的承诺，希望“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一场大火打破了赖俊儒许下的诺言。9月22日，台湾屏东县明扬国际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发生爆炸事故。赖俊儒作为首批前往救灾的消防员之一，与三名队友葬身火场。截至28日，事故已造成9人死亡，另有112人受伤，至今仍有1名员工失联。

爆炸引发两岸各界高度关注。国台办发言人陈斌华向遇难同胞表示深切哀悼，对遇难者家属和受伤同胞表示诚挚慰问。南都、N视频记者多方梳理发现，岛内舆论对台当局“踢皮球式”的调查态度表达出强烈不满。近年来，台湾火灾事故频发，从新屋大火、敬鹏大火到高雄城中城大火，再到如今屏东大火，似乎永远是用人命来换取消防改革，却因改革从未能落实，导致悲剧一再发生。

火灾现场。

火起

9月22日17时31分，屏东科技产业园区生产高尔夫球具的明扬国际科技公司的铁皮厂房突然起火。

园区内的员工回忆，他们先是看到厂区在冒烟，随后听到火警铃声大响。大家听到警铃后吓得赶紧往外跑，但随即厂房就冒出大火，火势非常猛烈，浓烟直冲天际。

数分钟后，屏东县消防局接获报警，辖区的屏二消防分队由小队长陈文川带队，组成7人分队首批前往火场。从屏东县消防局提供的画面可以看见，屏二分队获报后立即出动，所有人马整装出发，依序跳上消防车火速赶往现场。然而，看似平常的出勤画面，其中的4名消防员却再也无法归队。

屏东大火酿成4名消防员殉职，出勤画面曝光。

起火11分钟后，消防员赶抵现场，厂商随即提供“物质安全资料表”给现场消防人员，确认需用干粉灭火。小队长陈文川等消防队员确认为化学物质泄漏事故后，便开始着装准备进入火场救援。

正当所有抢救人员持灭火器即将进入火场探查火点时，烟雾越来越大。在无线电中有人喊出“撤退、撤退”的瞬间，厂房突然发生爆炸。

现场消防车的行车记录仪画面显示，几名消防员刚到厂房门口就突遇爆炸，浓烟、粉尘瞬时间吞噬消防人员，威力巨大。

消防车的行车记录仪记录爆炸瞬间的画面。

有园区附近的居民表示，一开始听到爆炸声时，还以为发生了地震、打雷，家中的宠物猫也吓到跳了起来，紧接着就闻到一股剧烈恶臭。更有居民表示听到不止一次爆炸声，“厂区内还有火，场内宛若战场”。厂房被炸得七零八落，天花板被炸飞，消防人员进入时不断大喊“有没有人”，同时紧急疏散周围民众。

一位死里逃生的员工回忆，发生爆炸后，现场瞬间停电，厂房也出现倒塌的状况，玻璃都被震碎。当日22时30分许，屏东县消防局的工作人员向南都记者证实，已有首批赶至火场的消防员遇难的消息，火灾的救援还在进行中，人员死伤情况有待进一步确定。

延烧

大火延烧逾30小时后仍未被完全扑灭。截至9月27日，事故已造成9人死亡、112人受伤。搜救行动持续至第6天，仍有1名员工失联。

从台媒的航拍画面可以看到，整座厂房面目全非，浓烟仍不断从里面冒出。最先前往抢救的屏东消防队，有三辆消防车已被埋在瓦砾堆中。起初，由于厂房内依然有爆炸风险，屏东消防队采取无人消防车进行灌救，同时不放弃针对失踪人员进行搜救。

全程参与搜救的屏东特搜副大队长陈世鸿在接受台媒采访时表示，消防员第一时间进入火场准备勘查火点，就先有一声爆炸声响，无线电中已急呼撤退。但第二次爆炸随之而来，人员根本来不及逃生。屏二消防分队最先赶往火灾现场的7名消防员中，已有4人确认遇难。

最先确认遇难的消防员赖俊儒被送往医院时，面部已难以分辨。抵达医院的家属针对遗体身形、腿型等进行辨识，并从遗体上找到了写有“赖俊儒”三个字的衣服字条，一时无法接受孩子遇难的消息。

赖俊儒的母亲在医院哭诉，“太突然、无法接受”。她说，儿子很优秀，家人一直以儿子为荣。赖俊儒与新婚的妻子原定10月要开启蜜月旅行，明年2月补办婚礼，没想到这是最后的结局。

南都记者注意到，赖俊儒的社交媒体动态定格在9月11日。他在最后一条动态中写道，“终于找到分队学长强壮又内心温柔的秘密了，原来是一边深蹲一边看《小美人鱼》啊”。他也对新婚妻子说，“想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希望）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得知有队员遇难的消息后，在医院进行救治的陈文川号啕大哭，自责没有把兄弟平安带回来。

屏二分队消防员林家庆脸部和四肢有严重烧烫伤。

同是屏二分队的消防员卢逸轩左上臂须截肢，脸部、胸部和右手掌都有烧烫伤，消防员林家庆则需要插管治疗。林家庆的妻子在社交媒体写道，“看到你脸肿胀跟面包超人一样，我觉得老公你还是好帅，痛得要命还可以给我们比个赞。我命令你，休息够了就赶快康复回家，回来煮饭给我们吃，我开始想念你的菜肴了，未来不管怎样变化，我都在身旁陪你、照顾你，我们都等你回家。”

漏洞

事故调查甫一启动，事发工厂便被发现堆放了大量超过管制量的化学品，厂区危险物品稽查的漏洞遭到曝光。

除有4名消防员殉职，此次爆炸事故也致使5名明扬国际科技公司的员工死亡，其中1名傅姓员工至今仍未被寻获。28日上午，消防人员再度进入厂区搜寻时，傅姓男子的家属已在搜救现场守候了6天。他们心情焦急又沉重，期待能尽快得到结果。

据了解，失踪的傅姓男子在明扬担任班长，是一名资深员工。由于厂区内部几乎一片黑暗，搜救人员靠着头灯、手电筒照明，分别在各个楼层仔细寻找，却仍未能找到他。

爆炸事故发生后，屏东县县长接受采访时称，有关部门已召开跨单位火灾事故调查，屏东县消防局火调小组第一时间进驻，县政府一定会负责任把事实查清楚，给家属、给弟兄、给社会大众一个交代。

相关善后作业也已同步启动。屏东县政府将和台经济主管机构加工出口区成立联合善后平台，在包括后续赔偿、补偿、医疗等方面给予全面协助。

经初步了解，明扬工厂厂房内堆放化学品超过管制量30倍。台行政管理机构表示，涉事公司在救灾时未提供厂区完整的化学品数量、名称、位置配置图等必要资讯，且该公司救灾时未指派专人协助救灾。屏东县政府将对涉事公司进行罚款，并进一步追究相关责任。

然而，南都记者注意到，岛内舆论对台当局“踢皮球式”的调查态度表达出强烈不满。

首先是厂区危险物品稽查该谁负责的问题引发争论。屏东县政府原本主张涉事公司向台经济主管部门申请建造执照。涉事厂区位于科技产业园区，应属台经济主管部门管辖，但台经济主管部门认为依消防法规危险物品工厂稽查，应由地方消防局主管，双方互踢皮球，凸显稽查漏洞。

火灾现场。

中国国民党新北市民意代表参选人林国春等人也提出质疑称，火灾爆炸事故发生至今，只看到台当局主管部门把储存危险化学物品超过规定的责任全部推给事发工厂，仿佛从当局到地方都没有半点责任。外界只看到劳动部门把皮球踢给经济部门，经济部门再踢给屏东县政府。一场大火夺走9条人命，民众却只看到政府部门间在互踢皮球，该负的责任却没人敢承担。

也有质疑称，台经济部门、数字部门、县市政府，都要求各类型园区内的厂家在存放危险物品时，必须强制上报，给消防单位提供充足的信息。但明扬国际并未提供足够的信息，让消防员陷入宛如雷区的陌生火场，最后发生殉职憾事。

追问

南都记者梳理发现，屏东火灾发生之前，消防员在救火中不幸遇难的事故频发，早已给台当局敲响了警钟。

据报道，2015年，桃园的新屋保龄球馆因变电箱爆炸起火，消防局现场指挥官派遣人员入室灭火，虽然在闪燃前已发出撤退命令，但因火场视线不佳、障碍物太多，消防员撤退路径被阻碍，6名消防员因迷路而命丧火窟。

新屋大火教训之后，2018年，桃园敬鹏工厂发生大火。由于工厂设计的风管连接上下楼层，火势顺着风管迅速蔓延，入室消防员收到指令后来不及撤退，再有6名消防员殉职。

对此，台湾《联合报》发表社论称，从新屋大火、敬鹏大火到屏东大火，似乎永远是用人命来换取消防改革。当局有必要重新盘点消防“法规”和现行体制，除了莫再让消防人员一人多工、平时杂事忙不完，更应赋予基层消防员必要的专业辅助，以利消防员在现场做出最佳判断。

社论还指出，台当局的失职是消防人员冤死的间接杀手。近十年来，殉职的消防员多达43人，相关责任一定要追究到底，绝不能让他们冤死。事故促成相关“法规”在2019年修订，要求工厂业者提供厂区化学品信息、平面图，并指派专人至现场协助，但此次屏东工厂大火中发生爆炸，明显与厂内储藏的化学物质息息相关。

此外，台湾《中国时报》在9月26日也发表题为《给消防员一条安全回家的路》的社论。社论指出，此次明扬国际工厂爆炸案，烧出不少管理上的问题。近年来，台当局不断扩充各类园区，理应透过园区内的自主管理，确保职安、工安等各类安全万无一失。过去新竹科技园有自己的消防队，可在遇到灾害时迅速掌握情况，向第一线消防员提供必要信息；但2020年又回归由新竹县市消防局负责，徒增县市人力负担。

另一方面，在这场大火中，县市消防局长的派任问题也遭到议论。社论指出，1996年后，岛内各县市消防大队脱离警察局，陆续成立消防局，但消防局的人事和预算仍由各县市政府掌握，消防业务逐渐成为政客的工具，民意代表控制预算，令地方消防首长不得不低头。

此外，这次屏东县消防局长许美雪称“消防员射水后发生爆炸”的口误也引发众怒。有舆论指出，许美雪是警大安全系毕业，并非消防系，依法规确实符合派任资格。只是人命关天，面对日益复杂的灾害和消防业务，没有实际救灾经验的领导者确实有所不宜；况且消防局长若成为政治酬庸，易生贪渎弊端，对基层消防员的生命安全也是一大挑战。

爆炸事故发生已一周有余，再度揭露台湾消防体系一个又一个的沉痾。赖俊儒的父亲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请求，希望配给消防员的装备“能够再加强一点”。

9条鲜活生命的逝去拷问着台相关部门，已提出多年的消防系统改革，至今仍无下文。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杨苓妍

编辑：张亚莉,何嘉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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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苓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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