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韶关与清远两市四县交界的罗坑深山中藏着一处朴素的院落,大门处挂着广东罗坑鳄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牌匾,进门后左边的一栋3层小楼,就是“鳄蜥爸爸”何南工作的地方。
何南是一位来自广西的80后,研究生毕业后来到保护区一呆就是13年。13年间,他起草并推动了一系列关于鳄蜥饲养、调查、放归和个体识别的团体标准,为鳄蜥的保护工作提供了明确的规范和指导。
此外,他还带领保护区团队开发鳄蜥课程10门,文创产品13套,开展自然教育讲座上百场,曾获全国野生动植物保护优秀个人称号和南粤林业科学技术奖二等奖等。
何南。
缘定罗坑,守护鳄蜥显成效
谈起自己来到罗坑的契机,何南说都是“缘分”。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2008年,何南第一次来到罗坑,在这里遇到了恩师于海。三年研究生学习生涯中,何南跟随团队深入山林,与鳄蜥为伴,细致观察并研究它们的生活习性。在何南看来,于海教会他的不仅仅是科研上的专业知识,老师“众生平等”的动保理念更让他受益良多。
在不懈的学习和研究中,何南深刻地意识到了鳄蜥濒临灭绝的严峻现实和迫切的保护需求,这激发了他利用专业知识保护鳄蜥野生种群的决心。
2011年,何南硕士毕业后,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到罗坑鳄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从一名专注于科研的学生,转变为一名致力于保护鳄蜥的保护区工作人员。
尽管身份发生了变化,但何南保护和研究鳄蜥的初心未曾改变。自加入罗坑鳄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以来,他始终坚守在保护鳄蜥的第一线,每周坚持到野外进行鳄蜥监测,收集生态数据,掌握种群动态,深入了解鳄蜥的生活习性,为鳄蜥的人工繁育提供了重要的科学依据。
何南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近年来,罗坑保护区的鳄蜥人工繁育工作取得了显著成果,目前罗坑鳄蜥人工饲养数量从2006年的18只到今天繁育了近700只,野生鳄蜥种群从2004年的约220只增加到现今约850只。
不忘初心,攻坚克难
见到何南时,他匆匆从楼上走下来,带着爽朗的笑容。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何南,然而不管是第几次相见,何南身上坚定、质朴、阳光的特质从未消失。
“我的工作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做好本职工作,持续推进鳄蜥的保护和科研工作。”当询问到他近期的工作时,何南一带而过。短短的一句话中,却包含了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和不为人知的辛酸。
鳄蜥这一古老的物种已经在地球上繁衍生息超过2亿年,它们见证了恐龙时代的辉煌,也目睹了爬行动物的衰退和哺乳动物的崛起。尽管在地球上发生过多次大规模物种灭绝事件,鳄蜥依靠其出色的适应力幸存至今,但它们的自然栖息地已经从曾经遍布欧亚大陆的广阔范围,缩减至目前仅在中国的广东、广西以及越南的广宁、北江等地的少数自然保护区内。此外,由于人类活动导致的环境破坏,鳄蜥的栖息地也变得支离破碎。
想要恢复鳄蜥的种群数量,人工繁育是重要的一环。在保护区内的人工繁育园中,何南例行检查着每一只鳄蜥的状态。在昏暗的养殖池内想要找到一动不动的小小鳄蜥并非易事,何南虽是 400 多度的近视,但他总能在分秒内锁定鳄蜥的身影。很快,他排查到一只应打架而受了重伤的鳄蜥。何南边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池里抓了出来,边和我们科普。
由于鳄蜥是独科、独属、独种,相关的研究成果较少,也缺乏近亲种可以借鉴,所以一旦生病,往往缺乏有效的治疗方案。因此,自2017年起,何南申请了鳄蜥疾病研究项目,他和科研团队一直在探索和研究,亲自为鳄蜥进行手术,并在它们康复期间进行细致的观察和记录,确保每一步都精准无误。
“通过多年深入研究,我们掌握了如何进行疾病检疫和治疗。现在在我们的保护区内,几乎没有鳄蜥因疾病而死亡,反而像它一样打架受伤的可能更多。”何南笑道,手下轻柔地给受伤的鳄蜥上药。
“没有鳄蜥因疾病而死亡”,看似轻巧的一句话,背后是何南与团队夜以继日的不懈努力。鳄蜥疾病研究项目提高了鳄蜥的存活率,也为目前鳄蜥的野外放归工作提供了重要的科学支持和保障。
在人工养殖场的边上,何南和团队规划了一块模拟鳄蜥在野外的生存环境的用地。“我们在这里放养了一些指标及格的鳄蜥,通过定时观察它们的状态来收集资料,为之后的野放做准备。”话语间,他精准地指着石缝中的一处让我们看,一只鳄蜥静静地昂着头颅凝视着某处,彷如一个玩具一般。
动保工作显成效,见证生态复苏
夜幕降临,我们一行坐上了何南的皮卡,前往保护区的深处探访野生鳄蜥。很快,我们到达了第一个野生鳄蜥观测点,靠着手电筒的光芒,我们走入了深山中。何南再次展现了他惊人的搜寻能力,不出一分钟,他将手电筒定格在一截食指粗的藤条上,示意我们看。我们屏息静气地将藤条从上到下搜寻了好几遍,才发现这只神秘的小生灵,它伏在枝条上一动不动,与夜色、枝干几近融为一体。
“阔叶林是鳄蜥最喜欢的生存环境”,何南说,有机质含量高的阔叶林有利于蚯蚓等土壤动物的生存,这为鳄蜥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来源。“它们一般会选择离地半米高的枝条栖息,枝条下面就是一个回水塘,既方便逃跑,也方便捕食。”何南告诉我们,这是一只雌性的成年鳄蜥,看起来已经怀孕了。
之后,在何南的指引下,我们又相继发现了一只幼年鳄蜥和一只雄性鳄蜥。短短十来步的距离内就有一家子的鳄蜥生存,由此可见,野生鳄蜥的数量有了可观的增长。何南告诉我们,经过这十多年的努力,鳄蜥原本破碎的栖息地也开始逐步恢复,“比如我们之前在a地观测到一只鳄蜥,后来在很远的b地又发现了它,这就说明了鳄蜥的栖息地是得到了有效的恢复的”。
为了密切监控野外鳄蜥种群数量的波动,并预防非法偷猎活动,保护区实行了一天三次的巡查机制。31名专职护林员轮流执行这项任务。除非遇到极端的暴雨天气,否则全年无休,确保每天都有人进行巡护。何南说:“近些年最大的变化就是周边村民的保护意识都提高了很多,他们偶遇到一些珍贵的动物都会立刻联系我们。这对于动物保护来说是很大的进步,也对我们的工作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我最大的心愿是失业”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何南与鳄蜥的缘分已跨过16载春秋,在罗坑鳄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岗位上也已坚守了13年,罗坑早已成为他心中的第二故乡。
何南感慨:“做研究都在大山里,没有信号没有人是很寂寞的事,现在科技进步了,工作、生活都便利了很多,我也已经爱上了这样的生活。”
他研究着鳄蜥,也从鳄蜥身上体悟到了人生真谛。鳄蜥应不爱动的习性,被当地人称为“大睡蛇”“大木鱼”,在何南看来,这也是一种处世哲学。“如果无法改变周遭的环境,那就适应它。同时,也是要保持沉静,沉得下气,静得住心,才能有所收获。”他笑道。
对于未来,何南表示自己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失业,“如果我们不用养鳄蜥了,说明野外种群已经是很健康很稳定的一个种群。当我失业的时候,就是最成功的时候。”
如今看来,以“失业”为目标的何南,似乎也已经离目标不远了。
人物名片
何南,广东罗坑鳄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高级工程师,他起草并推动了一系列关于鳄蜥饲养、调查、放归和个体识别的团体标准,为鳄蜥的保护工作提供了明确的规范和指导,罗坑鳄蜥人工饲养数量从2006年18只繁育了近700只,野生鳄蜥种群从2004年的约220只增加到现今约850只。他还带领保护区团队开发鳄蜥课程10门,文创产品13套,开展自然教育讲座上百场,曾获全国野生动植物保护优秀个人称号和南粤林业科学技术奖二等奖等。
奋斗者说
问:动物保护工作实际上是比较枯燥乏味的,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答:外因是受我老师的影响,被他的人格魅力以及对鳄蜥保护的一种情感感染了。个人原因我觉得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做一件事慢慢地做着着做着,从一开始是为了毕业而做任务,然后参与到物种保护的日常工作中,慢慢变成了一种习惯,过渡成了爱好,最后成为了不能割舍的责任和情感。
问:您对“鳄蜥爸爸”这个称呼如何看待?
答:“鳄蜥爸爸”这个称呼不是我取的,是别人取的。我觉得这个称呼就是说我对鳄蜥的保护好比对小孩的照顾一样,不管是对任何物种吧,只有对它倾注爱、情感,把工作变成你的生活,这样的话你才有热情,长久地坚持下去。
问:您觉得这份工作对您来说有什么样的收获吗?
答:工作我觉得最大的收获就是心灵得到平静,也是我从鳄蜥身上学到的。首先鳄蜥是很“佛性”的生物,它不会去做过多浮躁的东西。那么对人来说也是一样的,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把有限的精力去专注一项事情,把一个事情做到极致,你就成功了。
采写:南都、N视频记者 鹿筱悦
摄影:南都、N视频记者 吴佳琳
编辑:鹿筱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