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70岁的童话大王郑渊洁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谈到，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来临，作家一定是会被取代的。

郑渊洁坦言，自己尝试过让AI用郑渊洁的手法写一篇以皮皮鲁为主人公的故事，“我给它提前设置好场景、角色和人物关系，4秒钟就出来了，那写得真好，杀了我也写不出来。我让它用郑渊洁的手法写，它就把郑渊洁的2000万字的作品全搜了。”

郑渊洁认为，未来，纸质的童话作品也成为不再必要的东西。他例举了一个场景：晚上父母哄孩子睡觉时，孩子想听一个小白兔上月球的故事，父母只需要向机器人输入相关指令，AI就能完美地呈现一个10分钟的睡前童话。这应该是六七年之间就能实现的事。但郑渊洁也表示，AI的问题在于没有想象力，人类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保护和发展想象力，“我们要去做AI干不出来的事”。

据悉，郑渊洁在这个访谈中同时宣布停更所有社媒，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接受媒体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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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写出来的是文学吗？

该篇报道发出之后，关于AI写作和人类写作的话题在互联网上引发了广泛讨论。一部分网友认为，AI写作确实有取代人类作家写作的趋势和可能性。因为AI写作速度快、搜索能力强、信息量大，同时逻辑严密，能够通过学习呈现一定的文本风格。一位作家悉心构思、精雕细琢数日的文章，豆包、ChatGPT或者Deepseek这样的人工智能软件只需几秒即可完成，确实给创作者造成很大的冲击。尤其在应用文或商业文案领域，AI写作因其极少的时间成本和调研成本，已展现出相当的优势。

另一部分网友则认为，郑渊洁的那句“AI写得太好了，杀了我也写不出来”只是“对技术进步的惊叹”，而非“对自身能力的否定”。且不论郑渊洁年轻时就是文本输出狂人，每月靠一人之力写完整本《童话大王》，战斗力堪比一个出版社；即便他的AI写作实验，也是AI在学习了郑渊洁2000万字文本之后，按照作者本人输入的详细文本参数指令生成的结果，可以说，作家的创造力、判断力和审美趣味在这个过程中发挥着不可磨灭的作用。这些网友指出，AI写作的文章“堆砌词藻”“没有温度”“不能打动人”，因此，人类写作永远无法被AI写作取代，因为人类作家产生的海量的文学文本（及其他类型的文本）才是AI写作的源头，AI所做的不过是在既有逻辑下对文字和文学意象的排列重组，而非扎根于生活和人类经验的原创性创造。

也有网友认为，AI写作对自媒体文案写作、网络文学写作等具有商业属性的写作的影响要远大于对严肃文学写作的影响。因为商业属于的写作有可以习得的“套路”，便于AI快速学习和批量生产；而严肃文学写作一方面深植于人本身的鲜活的生命体验，另一方面本身也在不断寻求突破形式与表达的边界，这些都是目前AI写作力不能及的。

事实上，在探讨AI写作是否能够取代人类写作时，首先要摒弃的是“文学是商品”的观念。从“情动于中而形于言”“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到”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唯歌生民病”；从“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到“善为诗者，师森罗万象不师先辈”；千古以降，文学从内容到形式，都是人类情感、智慧、性灵的结晶。离开了人，离开了生活，文学便不复存在。一部文学史就是一部激动人心的人类语言、风格和思想的进化史。作家只有作为“人”去写作，只有同时作为时代中的人和传统中的人去写作，才能在具有相同的知识经验情感的读者当中引发共鸣。因此，写作的意义也就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正如著名作家王安忆所言：“AI可以快速到达目的，但失去了复盘的过程。如果AI能进行写作，那我们干什么？我想还是写作吧，因为写作能带来乐趣。况且我觉得AI也不见得能取代写作，因为生活不是按照常理出牌的。”

AI应用的边界和版权界定

在社交媒体上，有不少网友抱怨，目前AI的发展方向与预期大相径庭。理想情况下，AI可以替代人类日常生活中繁琐的重复性劳动，让人有余暇去从事艺术、文学、哲学等更高级的事业。事实却是，“AI在写诗画画，我依然在扫地洗碗”。

AI介入人类的创造性活动领域，我们需要持开放拥抱的态度，还是谨慎地厘定应用边界？早在几年前，阅文集团便推出作家助手妙笔版，以提升网文写作的效率和质量。今年2月，阅文集团宣布旗下作家辅助创作产品——作家助手已集成独立部署的DeepSeek-R1大模型。阅文邀请全行业网文作家参与内测，共同探索AI赋能网文创作的最佳实践路径。据称，此次集成DeepSeek-R1大模型，将大幅增强作家助手妙笔版的问答推理能力和描写润色效果。

但AI工具的深度使用也引起了另一些网文编辑的警觉。2月17日，网文网站晋江文学城相关管理人员发布《关于AI辅助写作使用、判定的试行公告》，对AI写作辅助中的文字型辅助和创意性辅助进行分类，划分等级。一旦超过一定范围，影响原创性，则不可使用AI。若超出允许范围的AI辅助写作情形，则面临锁章、永久禁榜等处罚。

严肃文学领域也传递出面对待AI写作的积极信号。2月14日，《十月》杂志携手DeepSeek等AI工具，正式启动“县@智在出发”征文大赛，邀请文学爱好者与AI共同书写返乡叙事。参赛者可以借助DeepSeek等AI工具，创新写作形式。例如，通过AI分析第一手采访材料；利用AI搜索地方史志资料，丰富作品内容；甚至结合文字、图片、视频等多种媒介，创造跨平台的文学接受体验。目前，《十月》公众号展示的几篇入围作品都附有详细的《AI使用备忘录》，它们显示，创作者在创作过程中会使用AI拟定故事提纲、以文学编辑的眼光进行文本分析、查找不足、添加方言、润色语句等。事实上，结构和语言都是文学文本的核心组成部分，也是写作者个性的载体，因此这些投稿作品的原创性问题依然值得讨论。

郑渊洁可以用指令让AI写出一篇非常“郑渊洁”的故事，如果这个故事不是由AI工具而是由另一位人类作者写就，通常将被视为模仿，严重者更会被斥“抄袭”或“剽窃”。AI有权学习所有人类作家的文学作品并生产出高度相似的仿作吗？AI创作的版权如何界定？人类作家的利益在这个过程中是否遭到侵害？

在艺术领域，已有艺术家集结起来保护版权、维护创作尊严。今年2月，纽约佳士得拍卖行启动其以“增强智能”(Augmented Intelligence)为主题AI艺术专场拍卖会，创作者包括20世纪60年代的早期AI先驱哈罗德·科恩，当代艺术家如雷菲克·阿纳多尔、品达·範·阿曼、亚历山大·雷本等等，上拍的相当一部分是“数字原生作品”，即完全依赖AI等数字技术和数字媒介创作。这场拍卖触怒了西方艺术届人士。迄今为止，已有逾6000名艺术家联名抗议，指控AI模型通过“未经授权的版权作品训练”，剥削人类创意，是一场“大规模的剽窃”。

面对高速发展的人工智能科技，保守和客观、谨慎和激进都各有其理由。例如，身处舆论风暴的佳士得数字艺术总监妮可·塞尔斯·吉尔斯强调，这个专场拍卖意在论证“AI是增强而非替代人类创造力的工具”。而面对南都记者的提问“AI是否能够替代人类作家进行写作”时，Deepseek十分谦虚地回答，AI无法写出“有灵魂的作品”，“未来，AI更可能成为人类作家的助手，帮助提高效率、激发灵感，而不是取代人类的创作角色。文学创作的核心在于表达人类的情感和思想，而这正是AI无法真正掌握的部分。”

问题是，我们应该相信它吗？

采写：南都记者 黄茜

黄茜

1.01亿

南方都市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