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两则与消费相关的新闻引发舆论关注：一边是，黄金价格一路狂飙，涨破900元一克，但黄金门店前的消费者络绎不绝，且直呼买涨不买跌，达成了黄金保值增值的价值共识；另一边则是，被“3·15晚会”曝光使用隔夜柠檬的蜜雪冰城，非但没有塌房还股价大涨，网友“护短”称，“4元钱居然用的是真柠檬，这次就当我没看见”。

类似上述现象，时下一种“只买对的，不买贵的”的理性消费理念盛行。多位受访对象告诉南都记者：“经历了疫情，个人的消费观确实发生了变化，现在更多是按需消费、不乱消费，希望能够多一些应对不确定性的筹码和底气。”

面对当前的消费不足，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将提振消费作为了今年的十大重点任务之首，3月16日中办国办还发布了《提振消费专项行动方案》，采取多种举措让老百姓有钱有闲消费。有专家表示，消费既是经济循环的起点，也是经济循环的终点，是人类一切投资和生产活动的终极目的，促消费需和惠民生相结合。

顾客在浙江省湖州市德清县乾元镇一家金店挑选黄金首饰。    在2024年上涨超27%后，国内金价2025年继续攀升，频频刷新历史新高。 新华社发

理性消费观受热捧，三四线城市消费逆袭

林林是一名“北漂”青年，今年30岁出头的她向南都记者谈道：“初入职场的几年，我会买一些轻奢的包包，但疫情之后，就不怎么买了，主要我读了在职硕士，学费和房租是我的刚性支出、最大的支出。”

当被问及消费观为何发生变化时，林林表示：“随着年龄的增长，消费观会有一定变化，另外考虑到当前的大环境，希望能多些储蓄应对风险。”

同样在北京打工的麻静也表示疫情前后，她的消费观发生了一些变化。她说：“目前是不必要不消费，因为疫情后我的收入有所减少，当前最大的支出是房租。”

这种不必要不消费的理念不仅发生在年轻人当中，一些老年人也持有这样的观念。有着良好退休保障的北京市民江涛谈道：“退休以后，我退了一些有骗人嫌疑的保险，按需消费是我秉持的宗旨。”

上述微观主体的消费变化也体现在宏观经济数据中。国家统计局发布数据显示，1—2月份我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以下简称“社零”）同比增长4.0%，比2024年全年加快0.5个百分点。对此，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简称“CF40”）研究部评论道，整体看，与往年春节前后相比，今年1—2月社零同比增速偏低。与此同时，物价保持低位运行。1—2月平均，全国居民消费价格比上年同期下降0.1%，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PPI）比上年同期下降2.2%。

不过，有媒体统计，和北京这样的一线城市相比，三线和四线城市的消费数据亮眼，比如四线城市云南玉溪的2024年社零同比增长率最高，达到8.8%。在新一线城市和二线城市中，湖北武汉和浙江绍兴2024年的社零同比增幅为所在类别最高，分别是5.3%和6.7%。

家住湖南长沙的叶兰说：“以前我喜欢攒钱，但我现在就该花花，我本身收入、家庭都比较稳定，长沙的生活成本也不高。”

另外，山东济南的一对夫妇从事个体经营，虽然受到疫情影响，但他们的消费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在蜜雪冰城位于香港旺角的一家门店外，顾客排队等候点餐。新华社发

提振消费关键在增收，专家建议提升农村养老金

面对当前的理性消费观，万博新经济研究院院长滕泰在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表示，消费多出自社会公众的就业收入、劳务收入，理性消费是必然的。因此，提振消费的关键是提高居民收入。

正如多数网友所说：“有钱谁不愿意花啊？”

此次发布的《提振消费专项行动方案》提出了八类30项举措，并将城乡居民增收行动放在首位。滕泰说：“这个方向就对了。”

滕泰具体谈到，对于工资收入，政府不应干预，企业发放工资是市场行为；对于补贴收入，政府可以发放就业补贴、消费补贴，比如今年安排了3000亿元的超长期特别国债，用于消费品以旧换新，这也相当于给老百姓发钱；对于财产性收入，也就是老百姓投资股市楼市的收入，是影响消费较大的收入变量，因此稳住楼市股市对提振消费至关重要。

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院长李稻葵公开建议，五一黄金周财政出资1万亿元“国补”促消费。

也有网友反映，短期的刺激消费举措，治标不治本。

对此，国内多位专家都提出了提升社会保障的建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刘世锦公开谈到，接下来，稳定扩大内需要做的事情很多。社会保障涵盖内容广泛，以养老金为例，中国目前有10.7亿人参加养老保险，其中5.5亿人参加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约占全国人口的一半以上，有1.7亿人每月领取220元养老金，年支出约5000亿元。

具体措施包括：一是从现有刺激政策资金中划出一部分，例如5000亿元，注入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基金用于支出，从而使1.7亿人的养老金从220元提升至400元，大体上翻一番。二是近期讨论较多的国有资本较大规模划转至养老基金，重点是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基金。此外，在城市中，特别是在农民工广泛就业的领域，需逐步完善社保尤其是养老缴费机制，目前在这方面已有一些进展。

滕泰也建议，建议提高国有股权划转社保基金比例，确保农村老人每月养老金达500至1000元。

市民在长春市一家商场内休闲采购。吉林省多措并举提振消费市场，不断创新消费场景，发放各类消费券，商场、超市、景区等经营场所内人气十足、购销两旺。    新华社发

以前重投资轻消费，现在提振消费刻不容缓

滕泰近日撰写的新书《消费繁荣与中国未来》这样写道：2020年以前，中国消费占比低、内需不足的矛盾虽然早就存在，但矛盾并不突出。2020年，面对疫情带来巨大冲击，美国、日本、澳大利亚、欧洲发达国家等普遍采取了大幅降息、大规模发钱等方式来扩大总需求，而中国则既没有大幅降息，也没有大规模发钱促消费，而是把力量用在恢复生产、恢复供应链、扩大投资等方面。

发达国家降息、发钱后需求旺盛，但是没有完整的供应量，因而需要采购中国的产品；中国虽然自身需求不足，但是有完整的供应链，受到发达国家需求的刺激，出口暴涨，产能和产量进一步迅速扩大。虽然特殊阶段迅速扩大的中国产能正好被膨胀的发达国家需求所吸收，然而，一旦特殊阶段过去，就会为后面进一步的产能过剩和总需求不足埋下隐患。

据海关统计，1—2月，我国货物贸易进出口总值6.54万亿元人民币，同比下降1.2%。加之，国内房地产进入深度调整期，部分发达国家对中国出口采取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内需不足的问题日益突出，提振消费刻不容缓。

“然而，新中国成立后，为了尽快实现工业化，我们在几十年的时间里采取了重积累、重投资、轻消费的经济政策。重投资轻消费的理念深入人心。”滕泰说，当前我国基本建设投资的边际效益和宏观乘数已经大幅下降，每年低效投资、无效投资的规模巨大，但扩张投资的冲动依然十分强烈，需引起足够警惕，避免让中国经济陷入过度投资陷阱。

北京大学博雅特聘教授、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姚洋对南都记者表示，过去我国更看重投资、搞建设，从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可以看出，今年则侧重于惠民生，而且政府工作报告首提“投资于人”，这都体现了民生导向。

南都记者关注到，《提振消费专项行动方案》中的多项举措也将促消费和惠民生相结合。在多位专家看来，提振消费不仅是短期刺激经济的手段，更是长期惠民生的重要举措。但如何具体落实方案，比如如何让就业更加公平，让老百姓有更好的社会保障，也考验着城市管理者的执行能力。

滕泰表示，消费，既是经济循环的起点，也是经济循环的终点，是人类一切投资和生产活动的终极目的。促消费需要和惠民生结合在一起。

（注：本文中的林林、麻静、江涛、叶兰均为化名）

采写：南都记者杨文君 发自北京

编辑：梁建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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