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社会学学者眼里的“我与我们”

南方都市报APP • 南都快评
原创2025-06-30 17:14

2025年广州中考作文题目出炉,题目是《我与我们》,命题人给出如下提示:“我”是个体,“我们”是群体。“我”是一棵树,“我们”可以是森林,是大地;“我”是一个人,“我们”可以是几个朋友、一个家庭,也可以是一个班级、一个国家,甚至还可以是整个地球……

应该说,这个题目相对容易动笔,大体构思是从小我到大我,从个体到社会,再到国家与民族,全文重点是“我”与“我们”的辩证关系论证。具体而论,考生需表达两层意思:其一,社会、国家、民族的兴衰与个人息息相关,离不开每个个体的贡献与奉献,进行举例说明;其二,个人的成长与发展,一定有赖于社会、国家与民族,没有国,也就没有家,没有大家,当然也无小家,亦通过举例展开阐述。据此思路展开行文,我感觉分数应该不会低。

作为一名高校社会学系老师,我想谈谈我对这个话题的看法。

无数个“我”才能组成“我们”,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我想说,无数个“我”只有真正聚合在一起,而非简单或机械拼贴在一起,只有每个“我”相互间存在频繁互动与有效联结,才能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我们”。不可小觑“我们”,真正的“我们”可不简单,在英文语境里,“我们”(we)对应的是“聚合成为一个东西”(unite as one)。譬如在篮球赛场上,教练经常鼓励球友们多分享球,多打团队篮球,而不是凭借某一个或几个球星单打独斗,希望场上的球员更多相互配合,相互间拧成一股绳。

日常生活中,只有“我”而没有“我们”的事或例子,司空见惯。在匿名化特质明显的大都市里,很多人在同一小区住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但相互间依然喊不出对方的名字,不晓得对方从事何种职业,在哪里工作,大家都很默契,相互间遵循不打扰、不打听、不多事的社交规范,日常交流更多只限于点头或互道“早安”,此外再无别的联系与沟通。某大学某学院微信群里,平日鲜有人发言,或正儿八经地讨论某些议题。更多时候是,某位领导有了好事,譬如在权威期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或成功拿到了某个项目,或斩获了某项奖励,同事们才会在群里一连串地复制粘贴“恭喜”“祝贺”。其他时候,基本上是鸦雀无声,沦为“僵尸群”。严格意义上,同一小区的居民,抑或同一单位的同事,很难成为名副其实的“我们”,因为在这个原子化、碎片化、个体化及精致利己主义特征日趋严重与明显的现代社会中,彼此关系比较寡淡。这个意义上,很多时候或很多场合,或许有很多“我”,但“我们”却不一定很多。

“我”与“我们”存在的前置性条件是“我”的主体性塑造,即强调从“无我”到“有我”。换言之,“我”或“我们”并非自然天成的,而是经由一系列作为“我”的行为或行动主体主动建构的产物。日常生活中很多“无我”或“忘我”的人。很多母亲,为了子女的升学,放弃工作、放弃社交、放弃生活,一门心思放在培养与陪伴子女身上,她们把子女考上了好学校或子女成才了,当作自己人生的意义甚至全部意义。子女取得了世俗意义的成功,她们将其完全等同于自己的成功,恕笔者不能苟同。我认为,每个人都应持有自己的主体性,都应尽量挖掘自身的潜能,让自己的人生精彩绽放,更多挖掘自身的生命多样性与发展多元化,而不必把自己作为独立个体的人生自然关联或镶嵌在他人(包括子女等家人)身上。母亲们不妨想想,抛开孩子、抛开老公,我自己内心的真实需求与诉求是什么,我要如何努力去达致或兑现,我的人生除了孩子与老公,我还有什么?我还可以做些什么令自己由衷开心与快乐?

总之,一个发展良好的社会,总体上呼唤更多“我”及“我们”。“我”与“我们”的齐头并进,必须是一个社会繁荣与发展的重要体现,因为它真正践行了“以人为本”和以人的主体性为本,把人的尊严满足、人的主体性塑造作为社会建设的首要目标与任务。当然,“我”与“我们”更多涌现,一定倚赖于良好的社会发展与成长环境。

文|姚华松(作者系广州大学社会学系教授)

编辑:陈邹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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