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博主@小蛋不服输（脑出血三次） 因分享他左手狂抖的视频意外火出圈，网友纷纷建议他开发左手，如弹吉他、刷牙、打蛋等。@小蛋不服输（脑出血三次） 真名杨铁军，是一位26岁的惠州小伙子，他因三次脑出血致偏瘫。对于网友们善意的鼓励，他说出“我不是史铁生但网友全是余华”的爆梗。8月19日，南都N视频记者连线杨铁军，听他讲述了“电子史铁生”和“电子余华们”的故事。

命运扣下的三次扳机

“成也脑出血，败也脑出血。”杨铁军这么总结他的人生。

镜头前的他戴着一顶棒球帽，一头卷发凌乱地翘着，下巴留着一撮小胡子，看起来不修边幅的样子。你很难将面前的这个男孩儿，与照片中留着时髦偏分的短发，戴着银边眼镜，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走上选秀舞台的人联系起来——那是杨铁军十年前的样子。

杨铁军未发病前。受访者提供

故事要从2017年说起。“那一天我刚结束训练，和朋友们一起去打游戏”，然后不幸突如其来，他在座位上感到一阵眩晕，“我起身去洗了一把脸，刚坐回位置上，就晕过去了”。

朋友后来告诉他，他抽搐呕吐得像一尾离水的鱼，是网管叫了救护车。再醒来，已经是五天之后，诊断书上写着“脑出血40ml”。

当时的他可能是因为年纪小，又可能是天性乐观使然，并没有感到太害怕。“我一醒来就觉得饿，要吃东西，住院那段时间我甚至胖了二三十斤。”

这次脑出血让他“原地退役”，再也不能继续奔跑在田径场上，也断掉了他曾经想当兵的路途。“当时已经有轻微的后遗症了，但是我还能控制，也看不太出来。”

年少的他觉得能控制微不足道的后遗症，也能再次控制他的路途走向。然而，命运再次扣动扳机。

短短两年后，他与友人爬完山返回山脚休息时，左半身突然麻木——“我知道，又来了。”这一次，他清醒着打车去医院，途中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腔”。

杨铁军的入院记录。受访者提供

这次出血20毫升，仅是上次的一半，但医生的话让他开始感到害怕。“再来一次可能就植物人了”，这句话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他的头顶，“当时我的左腿其实没有太多感觉了，但是有时踩到小石子还是有感觉，一觉得不对劲我就想是不是又出血了，要跑去看医生拍CT。”拍一次CT就是几百块，但杨铁军只想求个心安。

命运却重复和他开着不好笑的玩笑。2020年，他再次倒在了工作岗位上。“我觉得可能和我大便太用力有关”，如今他这样调侃着，但那时，45毫升的出血量几乎摧毁了他。

“三次脑出血还活着已经算是奇迹啦，之后就留下了偏瘫的后遗症，左侧身体几乎没有知觉了，左手一用力就会狂抖，左腿也肌肉萎缩了。”

杨铁军的左腿肌肉萎缩。受访者提供

在亲情、友情中重新掌控人生

在和杨铁军交流的一个多小时里，他一直面带笑容，时不时地插科打诨。

你是一直这么乐观吗？面对这个问题，杨铁军哂笑，“怎么可能”。

在第二次和第三次脑出血术后，断断续续复健的两年间，他无数次地崩溃。“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曾经身为体育生的他，身体一直有着优于普通人的灵敏度和强健，“一下都没了，抑郁、自卑啊，不敢出门，觉得人家都盯着我，可怜我。”

姑姑看不下去，说狠话刺激他。“我救你花了那么多钱，你得全部还我！”生怕姑姑被误会，他又忙解释：“我知道姑姑是为我好的，为了激励我。”

三次脑出血，都是姑姑第一时间赶到给他签字，替他付救命钱。“第三次手术完之后我躺在病床上，觉得自己好惨，周围的病人都有家人陪着，只有我孤零零的。晚上我姑带着吃的喝的一出现，我就绷不住哭了。”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的眼中隐隐泛起泪光。

姑姑与好友们的陪伴、激励，让杨铁军走出了阴霾。“后来大力发展地摊经济嘛，我就也跟着去摆摊，不能总窝在家里，容易胡思乱想。”那段摆地摊的日子里，让他开始逐渐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杨铁军与南都N视频记者连线。

“摆摊要经常跟别人聊天呀，客人、周围的摊主有时候看到我手抖也会问是不是受过伤。”问着问着，杨铁军就脱敏了。从一开始不愿解释，到最后他能大方地说：“是的，之前脑出血过。”

他觉得摆摊不仅治好了他的心病，对他的复健也起了大作用。“出去一天能走2、3万步，在家里怎么可能做到。”

 当他遇见电子“余华”们

去年12月，他终于办理了自己的残疾人证。

“我是二级残疾，我感觉我都配不上，很多坐轮椅的都才三级，我现在还能走呢。”

办理这张证，是为了得到创业补贴。但很快，他发现很多残疾人并不知道如何使用这张证。“并不是只有买票折扣啊，优先啊那些功能的，所以我就开始拍抖音，想给残疾人群体也做一些科普。”

这一次，命运终于眷顾他。

“你这心态超级棒！找个大学食堂去给学生打饭吧！”这条评论一下给了他灵感。他立刻着手拍了这条“假装给大学生打饭”的视频，视频里他拿着大饭勺从锅里舀水，一用力左手狂抖，一勺水没有一滴落在碗里，全洒回了锅中。杨铁军自己也没绷住，笑得捂脸抚心口拼命冷静下来，“免得血管又要爆了”。

杨铁军拍摄“假装给大学生打饭”的视频截图。

视频不仅引起了大学生群体的极大共鸣，也引来了各路网友的奇思妙想。刷牙、打鸡蛋、弹吉他、跳popping......“他们不说我根本想不到，我也好奇啊，能做到的我都尽量去试试。”

流量就这么来了，几条短短的抽象视频，一下让他的抖音粉丝冲破了十万大关，甚至上了热搜。“你跟十年前的我说，今天我会上热搜，他肯定也不信啊。”他打趣道。

在他的视频里，没有悲伤与煽情，常常是他被自己的左手逗得笑出画外，又拼命让自己平静心绪的样子。评论区一片欢声笑语，“不会真给他治好了吧？”“我的道德和笑点在打架。”“左半边身体失调，所以他是all right！”

对于网友们的调侃，杨铁军并不感到冒犯。“我反而觉得很好，他们就是把我当正常人看待的，跟我朋友一样，我不需要怜悯和同情，残疾也没有别人想得那么悲惨。”

有网友在他的评论区里写史铁生和余华的故事。他曾读过《我与地坛》，知道余华推着铁生踢足球的轶事。“我觉得我和史铁生也有点像：名字里都有‘铁’字，都二十多岁残疾”，接着他手一挥，“但他是文坛大咖，我是抽象奇才”。

他灵机一动，改了简介：我不是史铁生，结果网友全是余华。“关键是，史铁生可以找余华帮助，而小蛋面对的余华，可能会要命。”网友如此回复他。

那你觉得死亡可怕吗？面对这个问题，杨铁军给了一个意外纯真的回答：“不可怕！可能是因为我失去知觉，不觉得疼吧。会疼的话我可能还觉得可怕，但是现在不疼就还好。”

他顿了顿，接着说：“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啊。”

采写：南都N视频记者 鹿筱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