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75

讲述者：刘翔（江西省萍乡市新冠肺炎防控救治专家组成员、华润萍矿总医院新冠肺炎防控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院新冠肺炎临床救治专家组成员）

执笔者：刘耀宁

2月初，江西萍乡市区的华润萍矿总医院大厅，工人们从大楼外墙打出发热门诊的独立通道，在场的医护都长长松了口气。这场新冠肺炎疫情中，因条件有限，我们这家小城医院的发热门诊一边接诊一边完善，终于完成防控最重要的拼图。

1月25日大年初一，我们接诊第一例高度疑似病患。那时起，我们遭遇了连续两波疑似病例的“冲击”。作为市区的定点发热门诊之一，除了各地都存在的医疗物资不足外，我们的发热门诊还有个极其危险的BUG：受制于医院大楼建筑结构，发热病人必须穿过大厅就诊。

此时危险的BUG得到解决，起初防护物资缺乏的状况也开始好转，一线发热门诊的医护人员队伍，开始从最初的担心害怕中稳住阵脚。

但是，前两波“冲击”只是预演脚本，更严重的第三波考验在几天后等着我们……

一开始的发热门诊，患者必须从大厅穿过就诊。

第一波

武汉返乡的高度疑似患者 全院承受高压

2020年1月下旬，高铁载着外出务工的人们陆续回乡，城郊传来的鞭炮声越来越频繁，小城沉浸在喜庆氛围里。

一切如常，大家等着开心过大年。

萍乡是一座曾经因煤炭工业而闻名的城市，因为资源枯竭，这里多年来被称为赣西死角，几乎被遗忘。但在中国近代史上，这里曾留有浓重的一笔。萍乡是中国最早有铁路的地方，也是中国工人运动发源地之一。这里爆发过安源路矿工人罢工，萍浏醴起义、秋收起义，萍乡也是策源地之一。在曾经的江南第一大煤矿高坑矿，当地老人还会讲毛主席曾去洗煤厂发动工人运动的传说。一个月前，这座小城因5A景区武功山人流过多限流，一度登上热搜。

随着江西宣布一级响应，华润萍矿总医院被设为萍乡市区发热门诊定点医院。客观地说，我们并不具备开设发热门诊的条件。当时，对于这座N线小城市来说，全市能达到发热门诊标准的医院不超过两家。

我们迅速将数个诊室连片改造为发热门诊，但对那个危险的大BUG却没有更好的办法。由于医院建筑结构特点，外墙凿个门会不会危及整栋大楼的结构？况且春节加上疫情，连工程队都找不到。

大年初一，猝不及防中，一名发热患者穿过大厅来到发热门诊。

患者是名武汉在校大学生，回乡过年后发热。各项检查显示，CT影像疑似，血项符合疑似，呼吸道感染症状符合疑似，患者的武汉旅居者接触史足够让“疑似”前再加上“高度”二字。

院专家组会诊后，我们第一时间上报，采取隔离措施，市疾控中心立刻派人来取样送检。此刻有一大堆麻烦在后面等着我们。当时一线医务人员普遍防护不足，我们院里有几套库存的三级防护装备，还是非典时期的储备，早已过期。三级防护装备价格不菲，作为一家没有财政拨款的企业医院平时不可能储备大量此类物资。

当时院里一度陷入恐慌，很多有过接触的医护都担心被感染。流调专家迅速工作，重朔当时患者进来的场景，除接诊的医护人员外，分析判定还有可能会接触哪些院方人员和患者，追踪该病患寒假返乡后接触的人员。

当晚，病例上报后我们收到了第一批最高级别防护服的援助。第二个好消息在第二天传来，患者两次核酸检测阴性，警报解除。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按照国家相关标准，发热门诊接诊人员须戴外科口罩、穿隔离衣，并不需要三级防护，但三级防护装备对医院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应急物资。 

春节期间，工人师傅凿开医院大楼外墙，打出了发热门诊通道。

第二波

连续疑似患者出现 凿开大楼外墙为发热门诊辟门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茫茫人海狂风暴雨。”压力最大的那些日子，我也会苦中作乐的哼唱任贤齐的《伤心太平洋》，那是学生时代常哼唧的一首歌，其实我就只记得这几句。

现实的脚本确实如同歌词，现场可以用“狂风暴雨”来形容。仅仅隔了一天，1月27日大年初三，第二例有武汉返乡人员接触史的发热病人出现在了门诊。

在此前一天，大年初二，我们刚刚度过忙碌的一天。

当天临近中午，我们接到市卫健委电话，要求上报支援武汉医护人员名单。下午1点多上报名单，6点又接到电话，要求支援人员晚上9点前到市卫健委集合。当晚，由我院呼吸科主任担任队长的萍乡市第一批支援湖北医疗队启程,前往武汉第五人民医院，节奏快得窒息。到目前，华润萍矿总医院总共有三批8名医务人员支援湖北武汉、随州等地，是全市支援医护人员数量最多一家医院。

大年初三的发热患者，其外甥女是从武汉返乡，与之有过密切接触。随后而来的第三例疑似患者，多项医学指标符合疑似病例指症。由于患者是餐馆老板，接触的人太多，几乎是一本无头公案。幸运的是，两名患者最后的核酸检测都成阴性。

      此时发热门诊的改造刻不容缓！打出独立通道后，我们将大厅与发热门诊隔离，内部按照防疫分区原则完善。此刻，我们才算有了真正的发热门诊，虽然隔离病房的洗手间马桶还是移动式，条件也仍然不怎么好。

经过紧急改造的发热门诊独立大门，我们边接诊边完善，总算修复了这个危险的大BUG。

第三波

确诊患者隐瞒接触史 导致呼吸科封闭管理

2月10日，一名对接触史有所隐瞒的发热患者确诊，医院再度拉响红色警报。

四天前的深夜，这名发热患者来到医院就诊。按照国家新冠肺炎第四版诊疗指南，患者影像学指标、血项指标及相关呼吸道症状都符合，但没有明确的疫情重点区域接触史，暂不能判定为疑似。经专家会诊后，这名患者转入其他科室办理住院。稳妥起见，我们对其单间治疗。

患者当时坦言了其临近城市（该城此前出现过小范围聚集性爆发）旅行史，但隐瞒了其中最重要的信息：他曾有疫情重点区域接触史。

由于症状较轻，在住院部一天多时间里，该患者每天打完针就回家，不住医院。期间乘坐医院电梯，接触多人。对于这名到处乱跑的发热患者，医院对其进行劝阻，但他不听。我们院方无权强制执行，所以也拿他没办法。

2月8日，国家卫健委发布第五版诊疗指南，根据这版指南，患者只要有三项临床表现，影像、血项和发热或呼吸道症状即可为疑似病例。专家组迅速研判，并要求其进入隔离病房。此时患者仍不配合，我们只能最后通牒，“再不配合就报警”，患者才妥协。

接下来，隔离，上报，标准流程。同时，全院职工和住院患者大排查。防控办所有院领导和成员熬了三个通宵，流调专家在临城同行配合下连夜查明其行踪轨迹，确认了其接触轨迹。

2月10日，患者第二次核酸检测阳性。接下来，医院呼吸科几乎一半人、住院部与之有过接触的医患均被隔离，整个呼吸科封闭管理。

所幸，经历过前两波考验的前线医护人员，防护基本到位，每天病房区域也是按标准消杀。半个月过去，被隔离的医患均未感染。

武功山的登山小径绝望坡，刘翔业余是个长跑+越野爱好者。

小城抗疫日常

半夜电话多得像“煮粥” 萍矿子弟“霸得蛮”

从接诊第一例高度疑似病例开始，这一个多月来，我们没有休息过，医院领导更是一直没有离开医院，包括周末。下班后，为了不影响家人，我单独住一个房间，在那些最危险的日子，用我们本地话来说，经常到了半夜，电话多得像“煮粥”一样。

我们院的临床专家组，由两个内科专业院领导牵头，由呼吸内科专家、ICU专家、影像学专家、疾控专家、流行病学专家、临床药学专家组成。

这一个多月，我们接诊了421名发热患者，这在我们这座小城里，是接诊量靠前的医院。无论什么时间，当一线接诊医生遇到不能确定，不能排除的病患时，需要专家组共同研判，才敢确定是否转入其他病房。作为专家组的联络人，我往往是第一时间接电话，然后迅速反馈给专家组其他成员：看CT、看血项、看症状，查流调，最后判定。

在战争年代，人们说军人“守土有责”。在疫情期间，医务人员如同军人，必须无条件的守住自己的阵地。

“吃的苦、耐得烦、霸得蛮”是百年来路矿工人的座右铭，与湖南口音的区别在于，用萍乡方言说出来音调稍有变化。很荣幸，在抗疫的日日夜夜里，我们这些有着“霸得蛮”传统的萍矿子弟，守住了阵地，没让病毒从这里侵入小城。

编者按：

“战疫口述实录"陆续推出。南方都市报面向全网征集抗击新冠肺炎新闻线索，我们期待跟疫情相关的您，提供采访线索。文字、视频、图片均可，南都随时倾听，为您执笔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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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刘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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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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