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日凌晨3点，武汉协和医院门口，新华派出所民警对一离家出走长期露宿人员已劝说4个小时，希望她能去附近安置点，但该女子一直拒绝并拒不透露家人电话。最后民警只能在旁边陪着她，“你不走我也不走。”

其实，这只是武汉封城之后，基层民警街头工作的一幕。

疫情之下，封城之后，全国4万多医护人员逆行驰援湖北。医院病人，医护人员来照顾；外面的人和社会秩序，则由基层民警挑在肩上。

湖北省公安厅统计，有近12万民警、辅警奔波在新冠肺炎防控一线。常言道“有困难找警察”。但面对新冠肺炎、面对封城，他们也是第一次。

这段时间，警察不止是“警察”，要顶上被隔离社区人员的工作，要寻找害怕被送到隔离点离家出走的居家隔离者，也要劝说以为医治无望打算跳楼的老人家，还要自己到处找设备维持小区的全面封控……

截至2月25日17时，湖北公安机关就已有293名民警、111名辅警，共404人确诊感染新冠肺炎，其中近半数是治安（派出所）民警。

1月23日10时，武汉全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武汉封城。

此时，新冠肺炎已出现全国蔓延态势。全国29个省（区、市）中仅剩青海、西藏未报告发现新冠肺炎疫情，河北省出现湖北省以外首例死亡病例，火神山医院开建。

对一个千万级别的大城市封城，这在世界史上是头一遭。对所有在汉的民警，也是从未有过的工作。

“我们是全员上岗，社区民警下沉社区，配合社区群干做好防疫宣传工作。”新华派出所户政副所长胡斌斌说，但因为社区工作人员疑似新冠肺炎无法上班，或因密切接触新冠病患被隔离，因此既要完成本职工作，又要为社区工作人员补位。

“简单来说就是遇事做事、见事管事，消毒、买药、送菜、送病人都是我们的活。”胡斌斌介绍，尤其是对于辖区一些年纪大的群众，排长队买物资太难了，社区民警轮流利用午休时间前往药店、商超替他们排队买物资。

社区民警田建刚负责的循礼社区是个老旧小区，辖区巷道多、里巷多、老旧居民楼多、设施与卫生条件都不是特别好，老人又多。“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我就自己背上消毒药水，和留下来的工作人员一起在巷道、居民楼内喷洒药水进行消毒。”

单洞社区民警刘洪胜发现， 社区有孤寡老人在家隔离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家中的米、菜都快吃完了。“我就买了点肉、面条、青菜等生活物资，和社区网格员一起送过去。

疫情向全国蔓延的速度很快。仅1周的时间，1月底全国累计确诊病例已经破万。缺人缺钱缺物资的情况，随着各地专业人员和物资驰援武汉逐渐得到缓解。但最急需的床位，还不够。

人在等床。胡斌斌对此很着急，“那段时间存在大量有症状的患者不能进入医院得到有效救治，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出力却又不知道在哪里出力，一身的力气像是打在了软沙袋上。”

有位患者让社区民警朱建强印象特别深刻，单洞社区梅爹爹因出现疑似症状，且年纪较大，又患有基础疾病，但由于初期医疗资源匮乏，无医院接收。

后来多方联系协调，最终联系上社区医院，社区医院来了两个医生做了基本的检查以后也没有办法送治医院。这让他很痛心，虽然有心有劲去做事，但是还是没能解决问题。

随着全国医护人员驰援武汉，火神山、雷神山等医院相继建成，方舱医院设立，江汉区防疫指挥部作出“四类人员”清零的指令。有了收治地点，民警们立即投入到送治工作中了。

送治过程中，不乏艰辛。家住单洞社区的尹某66岁，为疑似病例，但身材肥胖，有200斤，长期不下楼，住在老旧私房，楼梯狭窄，担架无法上楼，一个人又背不动。

尹某自称身体使不上劲，只能靠人搀扶，这种情况下，胡斌斌、朱建强两位民警协调社区，穿上防护服搀扶着患者下楼，仅3层楼梯，花了近半个小时，才把他送上120急救车。

2月3日，武汉开始建设“方舱医院”用于收治轻症患者，逐步建成的16家方舱医院最终实际开放床位13000多张。

方舱医院是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对重大灾情疫情、迅速组织扩充医疗资源的新模式。但在投用初期，一些患者因为不了解情况，一听到要被送往方舱医院就离家出走，还有老人自以为觉得医治无望打算跳楼轻生。

不愿被隔离，担心亲属得不到好的照顾……找、劝、送，成为武汉民警这一阶段工作的常态。

2月10日，取水楼社区有名轻症患者张某得知自己要送方舱医院后自行从家中离开，没有告诉任何人去向。接到电话后，取水楼社区民警管利民立即联系社区，很快就追踪到该名患者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其母亲家中。

管利民马上联系其母亲所在社区，通过沟通做通了其本人和家人的思想工作，其家属打电话要求民警开车去接，“既然是你们打电话来，要他去隔离点，那就把他交到你们，我们不去，你们要把隔离点照片发过来，我们要看照片，条件不能太差。”民警最后开车把张某送到隔离点。

还有更难办的，民警汤鸿彬碰到个婆婆要跳楼。婆婆觉得自己年纪大，病又多，她听说死的都是年纪大的老人，觉得去了也难治好。“我们就一直劝她要相信医生，那么多老人都能治好出院，她也一定能。”

汤鸿彬还同她讲，要给她送去的是协和医院西院，这是目前救治最好的医院，里面的医疗条件好，医生能力强，就安心的去。

他们家属也不放心，担心我们哄他们。汤鸿彬把协和医院定的床位给他们看，几个小时后老人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在街道的配合下，一起将老人送入医院治疗。

2月10日，湖北省住宅小区实行封闭管理， 原则上只保留一个出入口，人员进出必须测量体温并登记等。

同日，武汉决定自即日起在全市范围内所有住宅小区实行封闭管理。对新冠肺炎确诊患者或疑似患者所在楼栋单元必须严格进行封控管理。

怎么封？硬隔离。除保留一个进出口通道外，其它出入口均采用水马，打围等硬隔离方式实现全面隔断。

水马、挡板从哪来？没有，民警自己想办法找材料。

“小区封控交给了我们民警，那就只能开动脑筋，有条件的就地取材，没条件的创造条件。”胡斌斌介绍，大家自己想办法去借水马、挡板，先下手为强。

所里民警随即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田建刚借到了省供销社的挡板、水马。刘红则和体育场沟通后借来了许多水马。

2月的武汉还未暖起来，寒潮之下雨雪裹挟而来，部分流浪乞讨人员为寻找场所避寒，向医院及周边地下停车场等区域聚集。

在武汉，还有一群特殊的“流浪”者。他们中有来汉就诊的外地人员，也有因封城政策被迫滞留武汉。社区封控后商超购物不对个人开放，生活颇为艰难。

为阻断疫情传播风险，这三类居无定所人群也要集中至安置点。

其中让胡斌斌觉得最难办的，就是医院及其周边的流浪乞讨人员。通过对协和、亚心周边地铁通道口、停车场出入口等重点部位进行摸排，“发现一人、安置一人”，就地协调转运安置，对拒不配合的人员，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将安置点现状客观全面地介绍情况，打消他们的顾虑，同时起到宣传作用，让其他目睹这一过程的特殊人员自愿配合安置工作。

3月1日晚11时许，胡斌斌在协和医院门口发现一位流浪人员，她白天有时会到外面打工，晚上去医院等地露宿，怎么劝都不愿离去。他就只能慢慢劝她，陪她待了近4个小时，“你不走我也不走”。差不多到凌晨3点，她最终同意配合前往安置点。

有个流浪者觉得，在外面住习惯了，外头的还健康些，就是没有吃的，不过一天捡到东西吃一餐就够了，也不去安置点。民警就告诉他安置点可以吃热饭、洗热水澡、睡暖和觉，并不是隔离，而是找个舒服位置住。

经过真诚沟通，这名流浪人员从抵触变得积极主动，主动告诉民警“我知道其他地方也有一些乞讨的人，我带你们去，把他们喊上一起。”当晚共收容安置6名流浪人员。

截至3月2日，新华所社区已协助安置医院及其周边流浪乞讨人员17人、困难群众29人，帮助转送就诊后无法回家人员53人，协和、亚心医院的特殊人员救治工作有序开展。

采写：南都记者 稽石

编辑：吴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