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107

口述者/作者：虞果（留学生，现居英国威尔士首府卡迪夫）

口述时间：3月25日

作为卡迪夫地标的一座城堡。

三月初，我加入的几个留学生群里渐渐多了转租公寓的消息。刚开始，还只是混杂在买卖二手物品和一些学习生活问题咨询中的零星几条，按往常我和朋友的理解，这兴许又是有情侣想开始合租节省一方房租罢了。不期然，随着欧洲各地疫情纷纷告急，英国的确诊数与日俱增，政府的应对措施却迟迟不见出台，群里同学发布转租公寓的信息越来越多，出手的价格也越来越令人咋舌：有的自行降价数十磅/每周，还有的甚至写着“给钱就出”。原来，不少同学对于待在卡迪夫已经不再有安全感，决定回国了。

冷静地想过后，我决定“不回国”

我不是没有动过回国的念头。1、2月国内疫情从发端、蔓延、隔离到封城的过程，我一直都在关注，也参与了卡迪夫大学留学生捐赠防护物资回国的活动，捐了20个N95口罩。因此，知晓了国内的举国封城，我对英国政府最开始采取的被动态度也是怀疑的。3月13 日，“群体免疫”概念被英国政府提到台前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往后几天，我和周围所有认识的人对话的开头都是“你回国吗”。冷静下来想了想后，我的答案是“不回”。

这时，我之前加的留学生群里已经更多是关于机票、转机的对话了，看上去此地真的不宜久留，人人自危。3月15日傍晚，我却被同样不打算回国的朋友拉进了一个“卡迪夫留守互助群”，刚进去时群成员才两位数，随后看到被拉进群的人越来越多，我也拉了同宿舍的室友们进群，到了晚上，群成员数已直逼微信群成员数的上限——500人。

那之后，一旦有同学在群内发布转租公寓或是包车去机场之类的消息，就会被大家认为是要回国，而被移除群外，很快又会有新的同学被拉进来。后来还发现，这只是留下来的同学建立的数个群中的一个。就此，留学生群体逐渐分为两派——回国派和留守派。

橄榄球赛取消，演唱会照样举行

我平时并不关注体育赛事，没想到因为疫情，倒是一直挂念着3月14日将要在卡迪夫Principality体育场举办的威尔士对苏格兰的橄榄球比赛。据说，到场观赛的球迷会多达数万人，其中还有不少是远道而来的苏格兰球迷。我和周围同学都希望它取消，不然那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比赛前一天，我不时刷新推特，希望会有比赛取消的消息。同时我看到，该体育场官方账号下有不少英国人也在呼吁取消比赛。终于，下午2点多，刷到了比赛取消的消息。

幸好，幸好。

我和室友们开玩笑，这比赛要是真办了，就是大型交叉感染现场，明天起真的不敢上街了，全是行走的传染源。不过，当看到英国人终于重视起来了，我们又有些慌了，担心接下来会出现物资抢购的情况。于是，我们4个商量着，当天晚上12点一起去附近24小时营业的乐购商场采购物资，接下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

我们四个拖着大行李箱、背着购物袋去超市。

那几天，国内外社交媒体上已经广泛流传着英国某些超市被抢购一空的照片。好巧不巧的是，大约晚上11点，我们看到学生群里有人发了乐购商场货架空空的照片，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们互相安慰着，那不一定是最新情况，还是去看看，有啥囤啥。就这样，抱着十分不确定的心态，我们四个拖着大行李箱、背着购物袋，一反平时晚上不大出门的习惯，踏入夜色中。

深夜的商场果然人流稀少，令人欣喜的是，一眼望去绝大多数的货架都是满的，去到我们最需要的洗手液、消毒喷雾和消毒纸巾等区域，才发现这些货量比其他无防疫作用的同类产品要少得多，还贴上了限购标语，不过，我们总归是顺利买到了。此外，我们还买了很多耐放的食品，比如意面、罐头、苹果、包菜……当然，零食也是少不了的。

凌晨回到宿舍，我心满意足地整理好满满当当的物资，睡了个安心觉。无奈的是，后来得知，3月14日万人聚集的橄榄球赛虽被取消，当晚威尔士摇滚乐队Stereophonics的演唱会还是照样举行了，有5000人在场。

以为公园要关闭 抓紧时间野餐

在卡迪夫，我和班上一个中国同学关系特别好。我们不住在一起，相隔距离走路20分钟。在病毒还没登陆威尔士前，除了上课，我们还常约着吃饭、逛街，也一起旅游过。学校在3月中旬宣布要改成远程授课，英国政府发布的各种限令也在逐渐加码中。我在BBC看到时最新发布的防疫措施，有一条是3月20日起，全国的公园将全部关闭。我立马转给这个朋友看，提议我们趁公园关门前去野餐吧。

实际上，这段时间确实也没有别的地方好去了。逛街难免跟人接触多，外出就餐也不是好的选择，旅游更别提，就剩公园野餐了。于是，在3月19日中午，我和她约了在附近的公园野餐。在这之前，我已经有近一周没出门。好不容易出到家门外，三月底威尔士还未消散的寒意却实在有些赶客，天还下起了蒙蒙细雨。我们择了一处木桌落座，一边吃着带来的食物，一边和往常一样聊天。

我们野餐的公园，空空荡荡。

说来好笑，这座公园算是在我们各自住所的中间，可这竟是我们第一次到这里来。平时我们，只把时间用在学校和城市里，忽略了这片绿色的所在，实在是很可惜。可是，由于不断加剧的疫情，短时间内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了。毕竟，连公园都要关门。这样想着、聊着，直到细雨将我们穿来的羽绒服均匀地沾染了一通后，我们才起身离开。

没想后几天后，当我无意中回看那段包含“公园关闭”的新闻时，发现我对一个单词的理解有问题，再三查询后，发现那原来是一家度假村的名字，新闻宣布的是这家度假村所有的门店将在20号关闭。真是个大乌龙！事后每每回想，都有些哭笑不得。但我觉得，那天的野餐我会记得一辈子。

中国和意大利没有地图上那么远

远程授课的第一周，教授们和我们都还在适应中。有一门课涉及的内容比较广，于是不同的专题由不同研究方向的老师来上，这天来给我们上课的是L。意大利人，成长在澳洲，身材高挑匀称，有着一双湖蓝色的眼睛。据她之前透露，她今年会随学校项目去到中国厦门，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有别以往的神采奕奕，网课的第一节，L看起来有些颓丧。她也被要求在家工作，不甚清晰的背景是她家满满当当的书墙。她没能成功上传课件，向我们咨询了一会儿无果后，只好“干讲”。课前，她问起我们最近过得怎样？有没有孤独？有没有沮丧？有没有想家？随后，她毫不设防地告诉我们，她的父母仍在意大利，她很为他们担心。

我住的地方附近，街头基本没人。

霎时间，我的思绪回到两个月前。那正是国内疫情刚开始爆发之时，未曾想，一转眼，疫情就成了全世界共同遭遇的劫难。一种肉眼毫无识别之力的病毒，让人们意识到，中国和意大利并没有地图上那么远，而中国和威尔士也不远。

编辑：方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