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138

口述者/作者：Jerry Wong（沙特利雅得华商）

口述时间：4月6日

中午12点刚过，利雅得街头无处不在的宣礼塔上的大喇叭准时鸣响。“沙拉”时间到了。

哈迪和巴赛木合力把沉重的卷闸门拉下来。我们店铺也要暂时歇业了。

根据内政部指令，从今晚开始，利雅得全市实施24小时宵禁，除了供应药物等必需品的行业外，一切店铺商场暂停营业，人员禁止外出。

哈迪是我们店铺最能吃苦耐劳的“小二”，这个来自印度加尔各答的小伙子，黝黑的皮肤，矮矮的个子，平常不爱说话，偶尔傻傻的笑一笑而已。对他来说，可能最难受的就是无事可做吧。

老板，明天不上班了吗？哈迪问我。

对，你们休假了。

至于什么时候恢复营业，我们心里都没有谱。在沙特生活久了，我们都已经适应了不确定性。

每次去要货款，哈桑都装聋作哑

因为疫情的缘故，最近经常闷在家里不出门，追剧就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远方的山楂树》里男主角彭天翼有一句台词：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地皮。放在沙特这句话应该改为：明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地皮！

因为你每天碰到的事情都充满不确定性，你无法预期明天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或者不会发生。

你不确定店铺门前会不会突然贴一张罚款单，你不确定我们雇佣的那个沙特本地员工还来不来上班，你不确定这个满嘴跑火车的来自孟加拉的客户会不会突然消失，你不确定我们宿舍的储水池今天晚上有没有洗澡水，你不确定你的手机几点钟断网还能不能和国内微信聊天……

总之不确定的东西，永远比能确定的东西要来得多。

你甚至不确定这个孟加拉人会不会讲英语。他叫哈桑，来自达卡，据他自己说，他在利雅得居住了15年，在一个叫城堡的商业区做床上用品零售生意。

我们去过他的店铺，看起来买卖不错。在中国这种买卖不错的人，应该不至于会是老赖，所以我们把100件被子赊账给他，谈好下个礼拜来收钱。

但第十个“下礼拜”过去了，我们还是没有结清货款。哈桑每次总是非常不情愿地从口袋里磨磨蹭蹭地抽出500里亚尔，还要反复抚摸几遍才交给我们。

我们和他讲道理，他就打手势装聋作哑：NO English（我听不懂英语）。

他这是欺负我们不会讲阿拉伯语。我们第一次来他店铺送货，他英语不是挺溜的吗？怎么收钱的时候就不懂英语了？

不奇怪，这就是不可思议的永远没有确定性的阿拉伯。你甚至不确定这是一个昨天会讲英语的他，还是一个明天不会讲英语的他。

菲斯尼亚大街，店铺关了很多

即使你在这个沙漠国度里面临的变数就如同夜空中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但天空中永远只会有一个太阳一个月亮。

你唯一可以确定无疑的是，遍布沙特阿拉伯城市和乡村的清真寺，每天5次，会准时鸣响大喇叭，提醒每一个穆斯林：礼拜时间到了，大家快来清真寺做“沙拉”。

“沙拉”，就是祷告，这是穆斯林每日的功课。

沙特的穆斯林实行严格的礼拜制度，每天5次。

菲斯尼亚大街上有两座清真寺，东头一座，西头一座。每到沙拉时间，所有店铺都关门，熄灯，暂停营业。人群有条不紊地涌向礼拜堂，面向麦加方向祷告。

但今天来做礼拜的人流明显减少了，因为十几天前已经实施了从晚上7点到次日凌晨6点的宵禁，还有一些城市之间的交通被切断。菲斯尼亚大街的生意几乎腰斩，所以很多店铺干脆关门了。

菲斯尼亚大街是利雅得最繁华的纺织品批发和零售中心，大街两侧分布着近200家商铺，商铺后面是一座座的钢结构仓库。

大约8年前，来自也门、阿富汗、巴基斯坦和印度的商家以此为集散地，开辟了这个利雅得7号桥附近的纺织品批发市场。

“老板，休假我们有工资吗？”

现在，勤劳勇敢的中国人也在菲斯尼亚大街攻城略地了。这里有8家中国商铺。

老板，休假我们有工资吗？巴赛木问我。

当然，一分不少。我回答。

Jerry Wong在自己的店铺门前。

这也许就是中国人的大气，我们和其他国家的老板不同，不会因为疫情克扣工人的薪资。很多时候，我们不想因为钱的问题惹麻烦，也尽量希望用钱的方式解决问题。

这也是旅居国外的中国人的普遍心态和通常做法。

巴塞尔来自也门，沙特阿拉伯南边的国家。虽然沙特和也门的胡塞武装一直处于交战状态，胡塞武装时不时就向沙特发射土制导弹，但沙特境内还是居住着大量的也门人。

也门人在阿拉伯人中享有“犹太人”的名号，他们精明，有点子，做生意特别会算计。你看看我们店铺的“小二”巴赛木眨巴眨巴的狡黠眼神，就知道他和印度人哈迪不是一个队伍的。

利雅得开始24小时宵禁了

今天开始，利雅得就要24小时宵禁，也就是封城了。

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的那一天，我正开车驰骋在沙特阿拉伯沙漠上。天空中繁星点点，无线电台在反复播报国内疫情不断恶化，武汉关闭城门……心中难受到窒息。

那么多亲人还在武汉，我们可爱的祖国在经受着磨难，而我们似乎就像逃兵一样远离故土。

两个月后，武汉城门逐渐打开，中国面对疫情胜利在望，但10个小时航程之外的利雅得却要关闭城门了。

人类，在灾难面前显得伟大又渺小。

斗转星移！拨开云雾的武汉，你可安好！

利雅得，你可安好？

整理：南都记者 靳格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编辑：靳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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