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农村留守老人最多带过十六个孙辈,老人福利亟待重视

南方都市报APP • 察时局
原创2020-11-12 07:35

“一方面农村留守老人缺乏来自子女的支持,另一方面还要隔代监护,自己掏钱抚养孙辈。”11月11日在《中国农村空巢老人公益导航》新书发布研讨会上,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副教授贺聪志指出。

根据2016年的一次全国性留守老人调研数据,农村子女外出打工后,有老人在过去照料的(外)孙子女数量最多达到16个,65.7%的留守老人正在或曾经照顾孙辈。“甚至重孙辈。”她说。

现场多名学者认为,应该重视农村留守空巢老人的晚年福利,不仅应加强农村老年人照护服务,而且也要通过文化干预,帮助农村老人对抗精神寂寞等挑战。

“温情脉脉的代际剥削”

农村子女外出务工,能否改善留守父母的生活状况?在贺聪志看来,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留守老人的情况十分复杂多元,外出子女有当老板的,也有收入很低的,还有可能一点收入也没有。”她说。

在过去,家庭可以为老人提供可靠的福利保障,多年的减贫政策也引导劳动力外出,把劳动力流动视为解决农村发展和贫困问题的一条有效路径,但她认为,外出打工子女收入提高,家庭成员受益程度并不均衡。

“大部分老人的经济处境并没有随着子女的流动而出现明显跃升,而是集体沉落在乡村社会的底层,相当一部分处于相对贫困的状态。”她说。

据调查数据,农村留守老人中,有31.6%在过去一年中得到子女的经济支持在1000元以下,21.7%在过去一年没有得到子女的任何支持。同时,农村留守老人11.9%称与子女在过去一年没有联系,“许多老人没有子女的联系方式,甚至不知道子女在哪里工作”。

贺聪志表示,目前留守老人依然主要靠自养,即自我劳动收入是其最主要的生活来源。但是随着土地流转的推进,土地保障的功能在逐步弱化,留守老人更加依赖子女的工作收入以及国家的福利支持。

而另一方面,家庭照料负担正在转移到留守老人身上。贺聪志介绍,调研数据显示,农村子女外出打工后,有老人在过去照料的(外)孙子女数量最多达到16个,65.7%的留守老人正在或曾经照顾孙辈,甚至重孙辈。“部分老人要自己掏钱抚养孙辈,意味着子女将家庭责任转嫁给了老人,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温情脉脉的代际剥削’。”贺聪志说。

她介绍了他们团队在河北易县开展的“巢状市场小农扶贫试验”的行动实践,指出在农村生产者和城市消费者之间形成一种具有充分认同和高度信任的市场,即“巢状市场”,是提高农村老人收入,回应留守老人的贫困问题的一种路径。

“助老问题上人的问题是决定一切的”

在研讨会上,多家公益机构介绍了自己在农村养老方面开展的工作。河北省荷花公益基金会项目总监宋贺介绍,该机构在河北多地农村探索“妇老乡亲”农村养老模式,培育老年协会和妇女协会,发动本地力量参与服务留守老人。

这一做法得到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顾问杨团的认可。她认为,NGO最适合做社区活动策划以及“乡工”培育,“重点要让乡村有一批人能够走向专业半专业,而不是依靠城里的机构。”她说。

她分析,未来家庭、政府、志愿者、社工以及养老护理员在助老方面的定位应该更加清晰,“一开始要明白:我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例如,家人(老伴和子女)以及志愿者可以为自理型老人提供一般的生活照料,但无法照顾中度以上的失能老人,后者需要护理员这样专业力量。

当前,农村养老照护力量还非常薄弱。“在农村助老问题上人的问题是决定一切的。”她说,我国进入老龄社会后最重要的政策就是长期照护政策,必须依靠外部专业长照机构,而长照机构必须要有足够的、合格的护理员,以及更高级的护理师。

目前,我国正在试点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解决农村老人问题不能指望以后有长期护理保险就行了,也不是政府或企业提供资金就可以了,关键是有‘人对人’的服务。”她说,NGO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培养护理员。

“文化干预与乡村自救”

“什么是贫困?绝对贫困基本没有了,生老病死也无法避免,最可怕的是精神上的无聊寂寞。”中国农村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社会学与人类学教授孙庆忠说。

孙庆忠关注农村老人精神世界多年,他提出问题:凋敝落寞的乡村何以实现持续发展?日趋瓦解的乡村社会生态如何拯救?

“我们已经深处于集体失忆的边缘,我们已经把过去的生活遗忘掉了,我们的乡土社会里人被一波一波地抽空,年轻人都走了,个别的老人也跟着孩子走了。”他认为,被遗忘的乡村老人自杀率很高,而精神孤寂则是一个重要的“杀手”。

孙庆忠不认为乡村被遗忘是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他说,有学者曾在2014年拿出一组数据,当时中国流动儿童3581万,留守儿童6973万,而在流动儿童中一半以上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村镇的名字,“这就意味着彻底遗忘了,没有过去,也就没有未来了”。

孙庆忠认为,根据预测,到了2050年,中国还有数亿人口生活在乡村,其中以老人为主,如此庞大的数据说明,我们不能把农村彻底扔掉,“幸好在2020年以后还有乡村振兴政策”。他认为,乡村振兴十分紧迫。

过去多年,他带领学生在多地开展“乡村实验”,为农村老人整理口述史,创办川中社区大学等,保存了宝贵的乡村文化记忆,也将留守老人的活力激发了出来。他希望未来有更多的有志之士参与进来,用文化干预的方式来拯救乡村文化和老人,从另一个方面实现乡村自救。

南都记者胡明山 发自北京

编辑:程姝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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