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下午，南方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岭南文化新讲”系列活动继续开讲，著名作家、书画家、茅盾文学奖得主刘斯奋先生做客广州楠枫书院，与读者分享他心目中的岭南精神。

在十九世纪中叶开始，在工业文明和西方列强坚船利炮的双重夹击下，广东的经济、政治、军事、文化、民众的日常生活，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开始发生了裂变，并迅速催生了一股先进的思想潮流。

洪秀全、容闳、郑观应、黄遵宪、邓世昌、康有为、詹天佑、梁启超、孙中山等等广东人物涌现，其思想从岭南辐射全国，引领了近代中国的社会变革运动，历来被视为蛮荒之地的广东在近代中国 “异军突起”。这次突起何以成为可能，它与岭南文化又有何关系？

岭南文化是“杂交”文化

广东最早的土著居民是马坝人，后来也被称为百越族。刘斯奋指出，百越文化和中原文化大不相同，北方人喜欢把头发盘在头顶，也不流行刺青，他们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有所毁坏，但是百越族则喜欢断发文身。“纹身是因为要到河里面捞鱼，要吓唬那些大型的水族，把自己刺得像野兽一样，吓得它们不敢过来。”刘斯奋说道。

刘斯奋

秦始皇统一中国以后，广东也被纳入了秦朝的版图，中原文化从此进入岭南。“带兵进入岭南的副将叫做赵佗，当时秦末天下大乱，岭南一带没人管，赵佗自立为王，建立了南越国。”在谈论到中原文化进岭南的时候，刘斯奋还表示，除了来自中原的驻兵，被贬到岭南的文人士大夫也是中原文化传播的推手——最早是谢灵运，后来还有韩愈、苏轼、秦观、汤显祖等等。此外，因为北方战乱不断，避祸南迁的中原移民者也把先进的中原文明带到岭南。

除了土著文化和中原文化，岭南还有海外文化。很早的时候广东就开始海外贸易了，菠萝庙，也就是南海神庙，是为了求神保佑弄起来的。刘斯奋还从广东美食的角度切入：“一方面广东人把瓷器、丝绸运往海外，同时把海外的香料引进来。广东菜为什么好吃？关键是香料，最早的粤菜靠这个香料起作用的。”

岭南文化不是纯粹的，是“杂交”文化。在刘斯奋看来，岭南文化有三个源头：土著文化、中原文化、外来文化。这三种文化的“杂交”形成了独特的岭南文化。刘斯奋说：“尽管‘杂种’一词不太好听，但从遗传学来说这种‘杂交’是有优势的，是各种基因的优势‘杂’在一块。”

岭南文化的三个“不”

第一个“不”是“不拘一格”。“不拘一格”的后面还有四个字，那就是“非常务实”，刘斯奋把它看作是移民文化的特点。中原人来到岭南，在新的地方落地生根，就要灵活地因地制宜，不能拘泥于原来的中原文化，要求新意，适应变化。刘斯奋尤其强调“不拘一格的务实”，在他看来，只有务实才能生存。

第二个“不”是“不定一尊”。岭南是包容开放的，不是“唯我独尊”的，包容性也是移民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刘斯奋语出幽默：“移民者在老家可能有地位、有财产，很威风。但你逃难到这里，你只能够谦让、平等地对人，不要摆谱，摆谱就没人理你。”这绝不是说广东人排斥外地人，而是广东人不相信权威，不依靠“背书”，绝不论资排辈，而只凭本事。

第三个“不”是“不定一隅”。移民者来到广东本身就是为了谋出路，求出头，他们是中国农民里面最没有念祖思想的一批人，所以他们可以拖家带口，翻越“五岭”。因此，“闯”的精神与生俱来，广东人可跑到海外去，跑到世界各个角落。不守死角，不怕挪窝，拒绝躺平就是“不定一隅”的最好诠释。

正是因为岭南文化，中华文化出现了海洋板块，农业文明也迎来了商业文明。岭南文化这三个“不”字，其实也说明中华文化是充满无限可能的，生机勃勃的。

广东的“异军突起”如何成为可能

“在经历了世事沧桑积淀下来的广东精神里，已经比较充分地蕴含了实现突破的原动力。”在分析了岭南文化的由来和特点之后，刘斯奋紧接着指出，强烈的务实、包容和进取的精神是广东在历史大转折关头“异军突起”的重要原因，“广东作为南北中外杂数的移民地区，社会风气有着更强的务实性，当时的移民之所以冒着千难万险到岭南找活路，就是出于对现实生活的强烈要求，对他们来说最有吸引力的不是空洞的说教，而是能够实实在在提高中国质量的方法。”

因此，近代广东对于一切有利于提高生产力的新科学技术有一种天然的热情，这同样为近代社会的进入准备了心理条件。”

其次，近代所强调的自由和民主也与广东文化的平民精神有共通之处。广东自古没有传统意义的高门望族，等级观念远不如岭北内地浓厚。人们的精神气质，也是不卑不亢，不讲究出身，也不太重师承和来历，信奉平等精神。这样一种深入骨髓的平民特质，同样为近代社会的生成提供了天然的土壤。

最后，刘斯奋认为广东精神当中同样含有浓厚的反抗侵略，争取民族解放的传统。广东是历代中原移民最后的退守之地，宋朝末年江门海战中，陆秀夫抱着宋幼主跳海殉国。明朝末年，清兵入关，明朝人退守岭南，在广州建立了绍武政权，虽然很快就灭亡，但是可以看出强烈的反抗精神。所以岭南文化自古就有“雄直之气”，近代的虎门销烟，三元里抗英都是这种“雄直之气”的体现。

基于以上分析，近代广东的“异军突起”毫不奇怪。也正是由于沿袭了这个传统，改革开放之后，广东在经济发展方式和生活观念变革、制度创新等等方面继续发挥务实、求真、包容，以及敢闯敢试的精神，义无反顾、奋身先行，为中国现代化的进程做出了有目共睹的贡献。

南都记者朱蓉婷  实习生陆洋

编辑：朱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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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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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都市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