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前融合教育的春天已经到来了，问题是我们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邓猛在日前举办的第九届中国听力语言论坛融合教育分论坛发言伊始，就抛出了这个问题。

近年来，国内外的多份政策文件均大力度地关注了学前融合教育，这让邓猛看到了希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目标，到2030年，消除教育上的性别差异，确保残障人士、原住民和弱势儿童等弱势群体享有平等接受各层次教育和职业培训的机会。“国家把学前融合教育作为重大的一项政策，将学前教育的广覆盖、保基本，与融合教育的零拒绝、全覆盖联系起来，使所有学前儿童都能够接受公平和有质量的教育。”他说。

第九届中国听力语言论坛融合教育分论坛现场。

融合教育旨在满足所有儿童的多样性需要

政策前进背后，既有社会观念的变化，也有人群数量的变化。除传统的肢体障碍，近年来随着诊断技术和定义、认知的改变，各类心智障碍的发现率也在全球范围内“飙升”。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报告全球有近2.4亿残障儿童，国内层面详细的统计数据仍要追溯到2006年的第二次全国残疾人抽样调查数，但业界普遍认为残障儿童数量庞大值得关注。如何为这些孩子创造公平的受教育机会，如何为他们提供适当的支持参与社会，是当前业内、家庭都很关注的话题。

随着相关政策逐渐推出，行业层面的能力建设提上日程。邓猛谈到，狭义的融合教育指的是让残障学生进入普通幼儿园，和其他孩子一起上学，这符合国内当前的实际情况，但他更强调，随着社会变化发展，很多孩子都处在不同的风险状态中，各自都需要特殊支持，而广义的融合教育就是旨在满足所有儿童的多样性需要。

“如何在我们幼儿园体系里面将二者结合起来，一方面关注最困难的幼儿，另外一个方面也要关注到其他的有处在风险状态或者高危状态下的孩子的需求，让融合教育服务于更多孩子。”他说，“广义上每个儿童都需要特殊教育，可能某个阶段需要一些特殊的支持，为每个孩子提供尊重其个性差异的学前融合教育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

具体而言，他将孩子分为三层，第一层孩子约占80%，只需要关注到他们的需求，及时调整策略即可；同时，第二层学生约为15%，需要给予额外支持，帮助他们解决暂时性的困难；此外，第三层是5%左右的残障孩子，需要个别化的教育，需要各个层面的专业支持。在他看来，这三层孩子是相互流通的，良好的支持体系可以让他们从第三层流向第一层。

与小学等阶段相比，幼儿园较弱的竞争、考核、评价等属性使得其非常适合开展融合教育。邓猛也提到，幼儿园教育的特性决定，这里天然具备开展融合教育的条件。学前教育期间，既有特殊需要的儿童，也有发育速度不一的儿童，也都可能在交往、情绪行为、注意力、营养等方面遇到困难。

“各种各样的孩子在幼儿园里面随处可见，”他说，“所以幼儿园老师已经在应对残障孩子的问题，应对发展处于边缘状态的孩子的问题，应对各种脆弱敏感高危儿童的需求，应对儿童发展的巨大差异性。”

6月20日，在河南省沁阳市育彤幼儿园，老师带着普通儿童和特殊需要儿童一起参加户外活动。  融合教育是特殊教育与普通教育合为一体的教育模式，强调为身心障碍儿童提供“正常而非隔离”的教育环境。《“十四五”特殊教育发展提升行动计划》提出，推进融合教育，全面提高特殊教育质量。据介绍，2015年，河南省学前融合教育试点工作启动，包括奇色花福利幼儿园在内的45所幼儿园成为首批试点园。截至目前，河南省共有202所学前融合教育试点园。    新华社记者 鲁鹏 摄

要让幼儿园老师有勇气、有方法开展融合教育工作

在邓猛看来，融合教育要求尊重孩子的差异性，残障儿童首先也是儿童，也首先要遵循儿童共有的身心发展规律。基于此，不宜特别夸大专业技术，这可能导致夸大儿童存在的“问题”，将过多精力用在康复等技术上，而忽略了儿童的社会发展。

在心智障碍领域，业内已注意过度购买和追寻康复服务对残障儿童家庭的影响。近几年，随着国家补贴政策开闸，医疗机构和商业机构快速进入康复领域，同时，很多家长在儿童确诊初期难以正确看待残障，因而投入了相当一部分家庭财力不断尝试和购买各类的商业康复服务，并将孩子的过多精力用于康复机构而非参与同龄人的活动。业内担心，“病急乱投医”不仅影响孩子社会参与能力的发展，也将极大消耗家庭财产，不可持续。（详见南都报道：孤独症公益机构迎中年危机，我们离有尊严的生命保障还多远？）

邓猛也在此次论坛上谈到，应当因人而异设计有弹性的康复服务，不是所有残障孩子都需要专门的康复服务，但所有的残障孩子都需要教育。“当前最缺乏对儿童生命成长规律的尊重，对日常生活基本逻辑的尊重。尊重基本逻辑，尊重基本常识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他说。

中国听力语言康复研究中心副主任梁巍也在听障儿童群体中注意到这一影响。他以语言为例，语言有两个工具属性，分为交流工具和思维工具。早期实践中更强调交流的属性，着重培养残障儿童的这部分能力，但当特殊儿童从幼儿园逐渐升入三、四年级后就出现了“回炉”的现象，这让他们意识到，学前教育不仅要着重培养残障儿童的语言能力，也是发展社会能力的关键契机。

他解释，孩子学习的方式是玩耍，只不过听障儿童在玩的过程中接收信息和表达信息的方式与普通孩子不同，这时才是专业方法介入的时机。“所以不是要把孩子圈起来，一定尽可能地给他创造这样的环境。”梁巍说，“不管是普通儿童还是特殊需要儿童，一定是在真正的互动活动环境中，才能真正建立起来。”

邓猛也说，学前教育要从孩子的共性出发尊重特性，从兴趣出发培养能力，从生活出发全面发展，从游戏出发快乐学习，从家庭出、从社区出发社会参与。“最熟悉的、最常见的，往往也是最有效的，儿童的社会性发展，也只有在社会交往中才能够得到更广泛的发展。”他说。

这也是他在发言中多次表达的一个观点，儿童喜欢自然的生活，再专业的介入方法如果不能进入儿童自然的生活状态都会事倍功半，从隔离走向融合是共同规律，儿童就需要和同伴在一起，儿童就应该融入儿童的世界。

而回到学前教育的行业视角，邓猛表示我们应该要让幼儿园老师有勇气、有方法开展融合教育工作，“让更多的人加入到融合的队伍里面来。”

采写：南都记者 宋承翰 发自北京

编辑：梁建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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