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凌晨3点,儿科急诊医生田智琛当晚的夜班过去了5个小时,叫号系统中的候诊、返诊名单暂时清空,他终于有空查看手机消息、喝口水。之后的患儿来得断断续续,他得以在看诊间隙趴在桌上休息几次。
田智琛是南方医科大学珠江医院新生儿科的病房医生,广州进入呼吸道疾病高发期后,他加入了支援儿科门急诊的队伍。
这两个月以来,珠江医院儿科中心接诊量增至平日的2倍多,门急诊18个诊室全部开放使用,除了上午、下午门诊时间以及24小时急诊班次,儿科中心在中午和晚上也增加了专家特需门诊。相对应地,儿科收费处、药房和影像检查都增加了窗口和工作时段。
11月30日至12月1日,南都记者在珠江医院儿科门急诊对儿科医护工作状态进行了近距离观察。在“潮汐”式起伏不定的就诊节奏中,医生们在看诊速度和细致程度之间寻求平衡,对医患间的认知落差尽力理解,同时也在维持诊疗秩序、应对家长焦虑的时刻锻炼着自己的应对能力和心理承受力。
11月30日上午11时左右,珠江医院儿科中心一楼大厅候诊区,候诊的患儿和家属开始增多。
来自“时间管理”的压力
最近的呼吸道疾病高峰中,候诊时间长、看诊时间有限总是让病人们心焦,医院的预约挂号系统把就诊患儿分散在不同时间段,返诊报到系统把大量返诊看报告的病人纳入排队叫号系统,但实际情况不会总是像电脑程序一样顺滑运行,用儿科中心主任王斌的话说,“有时候接不上趟,有时候大家‘扎堆儿’”。
11月30日上午9点左右,王斌陆续看完六七个病人后,诊室突然空下来,预约的病人还未到,返诊的病人还在等报告,他等了十几分钟后,后面的病人才接上。
到10点半以后,诊室外候诊的病人多起来,每次诊室门打开都有病人挤在门边,11点半时,状况出现了:诊室门打开后,同时涌进来3拨病人,一拨是急着找医生看报告单的,一拨是之前迟到、现在来问为什么还不叫号的,还有一拨是刚离开的病人来问某种药是不是漏开了,五六个人一下挤满了诊室。
“一个一个来!返诊要去报到机器上报到一下……”王斌提高音量提醒。
可是没办法,越靠近中午越忙,11点50分时,还有家长探进头,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加号,虽然无奈,但王斌还是同意了。
11月30日上午,珠江医院儿科中心主任王斌在为患儿看诊。
深夜1点,田智琛医生在儿科急诊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三拨病人同时等着看诊。一个被家长抱着的患儿还没看完,护士推门进来请他去看留观室刚打完点滴的病人,说话间又进来一拨病人,咨询是否能补开一种药物。
护士说完迅速出去了,在诊室两拨病人眼巴巴的注视中,田智琛从系统中调出留观病人的病历资料,一边查看一边对两拨人说“等我一下,等我一下……”,看好病历,他迅速起身拐去留观室。
那是一个突发抽搐的13岁男孩,是上一班医生接诊的,医生认为他这个年龄还发热抽搐有点反常,就在留观室输液观察。查看后续检查结果,田智琛判断男孩的抽搐应是低钙引起的,他带家属回到诊室开药,叮嘱了后续吃药、补钙等事宜后送走病人,然后回头处理另两拨病人。
在门急诊,用有限的时间看完挂号的病人是基本工作要求,但接诊病人并不是“来一个、看一个”那么简单,加号的、心急催问的、回头咨询的病人时不时就会来一个,维持诊疗秩序也时时占用着医生的精力。
王斌医生的上午班有27个病人约了号,但算上做完检查检验来返诊的、加号的、回头补问各种问题的,王斌接待病人50次左右。
11月30日下午2时许,珠江医院儿科中心输液区。
快节奏接诊中的取与舍
实际上,王斌的看诊风格是医生里相对松弛的,看诊时没有很强的“紧迫感”。他语速不快,不掩藏情绪,遇到老病人会聊聊天,会主动给咳嗽的家长一些处理建议,给小孩子看喉咙时配合得好还会随口夸夸“好乖……看天花板”,还会多叮嘱几句“孩子有精神时可以带下楼跑跑跳跳,不要太剧烈就行……跳绳不行,跳绳太剧烈……”
在儿科急诊接诊的年轻医生田智琛的风格更加“标准化”,他语速快而清晰、动作麻利,话不多,但在确认症状、做检查时,他会细致询问和指导,开药时也会先问清病人家里还有没有某种药、避免开重复,同时跟病人确认新开的药与之前医生开的药该怎样搭配——来看夜间急诊的患儿,有不少是近期反复看过医生的。
12月1日凌晨2时许,珠江医院儿科中心的24小时急诊诊室,儿科医生田智琛在为患儿看诊。
田智琛原本是新生儿科的病房医生,近两个月来儿科门急诊支援,除了白天的门诊,他还会每6天上一次22时至次日晨8时的大夜班。
11月30日晚上又是个大夜班,坐下开诊前田智琛打开系统,有27个已挂号病人,“按经验大约三四个小时能看完,但急诊不限号,也会一直有新的号接上来”。
到凌晨1点50分,挂号系统里的30多个病人都看完第一轮,田智琛松了口气。下一个是一名拿到检查报告后返诊的女孩,他有空跟病人家长闲话了一句“名字起得不错,和一个有名的医院同名”。
又接诊了一波病人,忙碌至凌晨3点,田智琛终于有空闲查看手机消息、喝口水。之后的病人来得断断续续,但他还是没空回值班室休息,只在桌上趴着休息了几次。清晨时他接诊了一个呼吸急促的患儿,至早晨8时结束夜班。
在这个为时10小时的夜班里,田智琛总共接诊了46名患儿。
11月30日晚10时左右,珠江医院儿科中心的24小时急诊仍在开放,数十名患儿与家长在候诊。
急诊“急”不“急”?医患认知有落差
“这次夜班还算平稳,主要走‘量’,到快早晨时才遇到一个比较急的孩子,喘不上气,要紧急处理”,这个夜班的上半夜,田智琛没有碰到需要紧急抢救的情况,也没有接到120出诊任务,这意味着,他可以尽快地把候诊的病人看完,让他们能拿到药、早点回家休息。
田智琛回想,最近来看夜间急诊的孩子主要是发烧患儿,大多跟感染有关,支原体、流感病毒、腺病毒、细菌感染都有,大多数在检查检验后对症下药、控制病情即可,而需要120接诊或紧急抢救的病人,他最近两三个月只遇到了两三次。
他还记得,上个月一次夜班中,晚10点多钟时他接到120跟车任务,去看一个突然眼睛看不清的孩子,尽管救护车跑得快,但出去一趟仍是花了将近一小时,“那正是上半夜急诊人多的时候,所有家属都等得久、脾气比较大”。
另外,如果遇到病人发生过敏、抽搐甚至休克,也是急诊医生“急”起来的时候。在最近的一个急诊下午班,他就遇到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在候诊时高温抽搐,他立刻进抢救室紧急处理,“该镇静镇静,该吸氧吸氧,该监护监护”,好在孩子观察几小时后体温平稳了。
“其实真正病情严重的不多,但很多时候‘症状’比较严重”,田智琛说,医生眼里的重症和家长眼里的“严重”往往不是一回事,在医生看来,影响到呼吸系统、循环系统、神经系统等才是“重症”,而高烧只是症状明显,不代表病情重。
但医患之间认知的落差不易扭转,对孩子高烧、咳嗽的焦虑是家长脾气的导火索,如果遇到人多、候诊时间长一些,就总会有家长抱着孩子挤进来问“孩子烧到39、40度了,能不能早点看”?大多数时候,田智琛只能回“大家都差不多,只能一视同仁”。
不过,他也能理解家长的焦虑和担忧,“小孩发烧到39、40度,如果我是家长,我也会觉得要赶紧去医院,其实现在大多数家长都很克制,对医院人多、排队的情况都是心里有数的”。
11月30日下午,珠江医院儿科中心护士杨燕丽在帮患儿佩戴雾化和拍痰器材。
放学后人多,雾化、洗鼻治疗也呈现“潮汐”式
珠江医院儿科中心的大治疗室设在儿科急诊内,集中了输液、雾化、洗鼻、理疗等操作区,家长们凭治疗单找护士进行治疗操作。在呼吸道疾病高发期,医生开出的雾化、洗鼻等治疗单数量倍增,儿科中心治疗室的护士们忙得像个陀螺。
11月30日下午3时许,一名家长抱着孩子来到护士台,交上手中的绿色单子,护士杨燕丽看了单子配好雾化药物,带着家长来到一间空出的雾化室,给孩子戴好雾化器、穿上拍痰的背心,交待好注意事项。随后,她走到隔壁雾化室提醒正做雾化的男孩“深呼吸,效果更好”。
出来后,她去查看了输液区一个患儿的输液进度,转回来时遇到一个一岁男孩被家长抱来做鼻腔冲洗的,她一边准备用具,一边确认“最近几天有没有流鼻血?”,孩子哇哇哭,同事彭文山过来,和家长一起固定住孩子,杨燕丽一手持生理盐水、一手持吸鼻器,给男孩做了3分钟洗鼻。
随后的一小时中,杨燕丽几乎没有停下来,她穿梭在治疗室不同区域,为患儿做了9次洗鼻、5次雾化,中间穿插了几次理疗,还顺手把护士台上用完的免洗消毒液换上了新的。
杨燕丽这一天上的是上午9点至下午5点的白班,对她来说,这天下午的工作虽忙碌但顺利,没有遇到情绪激动的家长,也没有遇到咳喘厉害、需要特别留意的孩子,最多也只是排队的家长发发牢骚,她们都已经习惯。
11月30日下午,珠江医院儿科中心护士杨燕丽、彭文山在帮患儿做鼻腔清洗。
上午10点之后、下午4点之后是护士们最忙碌的两个小高峰。11月30日,记者看到,下午三点多之后,治疗室的人流明显开始增大,近十间雾化室都满员,洗鼻操作床上一直有人,只有输液区没有坐满人,护士台的治疗单开始摞起来,家长们开始排队,护士们对着单子扬声叫患儿名字,治疗室内略显嘈杂。
“四五点放学后过来做治疗的孩子就多了”,护理组长彭文山介绍,最近一段时间,护士们一天一般要做100多例雾化、100多例输液,加上鼻腔冲洗、理疗、中药贴敷、发放药包等其他的治疗和操作,一天的工作量超过2000单,“还好,最近院里也增派了志愿者进行指引、维持秩序,我们是团队作业,病人多了我们就运转得更快、更紧凑一些”。
采写:南都记者 李文 通讯员 马彦 伍晓丹
编辑:李文,游曼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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