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北宜昌枝江市顾家店镇，一头身体腐烂发黄，嘴挂多个鱼钩的死亡江豚受到关注，其死因引发诸多猜测。2月1日，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副研究员郝玉江告诉南都、N视频记者，相关专家正在整理死亡江豚的尸检报告，之后会由主管部门发布，“但是从这个事例来看，还是跟非法垂钓有一定关联”。

江豚有着“长江的微笑精灵”的称号，也被称作长江生态的“活化石”，是长江生态环境的“晴雨表”。对江豚的保护由来已久，2016年12月，原农业部发布《江豚拯救行动计划（2016—2025）》，2020年，长江流域枝江段实行全面禁捕，保护水生生物资源。去年2月，农业农村部公布2022年长江江豚科学考察结果，长江江豚种群数量为1249头，与2017年1012头相比，5年数量增加23.42%，年均增长率为4.3%。

尽管如此，在多方保护下的江豚仍面临生存危险。在顾家店镇关洲水域担任了4年巡护员的杜昌明告诉南都记者，死亡江豚出现后，当地已禁止垂钓。郝玉江指出，在长江禁捕背景下，也要对垂钓活动严格规范，特别是在江豚、中华鲟等大型珍稀水生动物分布的敏感区域要严禁垂钓，同时加强对炸弹钩、翻板钩以及一人多钩等非法垂钓活动的查处打击力度。

1月29日，枝江顾家店镇村民发现一头嘴挂鱼钩的死亡江豚。

江豚之死

1月29日，顾家店镇的村民薛先生循着一股恶臭味，在枝江边发现了一条死鱼。

其拍摄的视频显示，这条鱼的嘴上有多个鱼钩，身体呈腐烂的黄色，一排牙齿已经脱离本体，绿色的渔网成团散落在旁。凑近观察后，薛先生猜测这条死鱼可能是国家级保护动物——江豚。

江豚死亡的消息迅速得到了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的关注与证实。

30日，宜昌市渔政监察支队工作人员告诉南都记者，在事发当日，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的专家已来到当地进行调查。

据南都记者了解，江豚是我国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通常栖于咸淡水交界的海域，也能在大小河川的下游地带等淡水中生活，在长江甚至能上溯到宜昌、洞庭湖和鄱阳湖一带。

江豚有着“长江的微笑精灵”的称号，也被称作长江生态的“活化石”，是长江生态环境的“晴雨表”。

江豚跃出长江江面。

去年10月，“长江枝江段又见2只江豚戏水”的话题曾登上网络热搜。当时，还有网友留言评论称“长江禁渔效果还是很明显的”“继续好好保护生态江豚就会慢慢都回来啦”。

如今，死亡江豚嘴上挂着鱼钩的消息，让网友们质疑禁渔工作是否执行到位，江豚的死因也引发诸多猜测。

对此，宜昌市渔政监察支队工作人员表示，葛洲坝下江段60公里属于中华鲟保护区，是禁钓的，但是枝江水域不在上述区域，属于禁捕区域。其补充道，如果这头江豚确定是人为致死，将由警方介入处理。

1月31日，枝江市农业农村局工作人员回应南都记者称，江豚死因仍在鉴定，该局此后会加大巡查力度，以及进一步打击捕捞等违规行为，如果涉嫌刑事犯罪，会将相关人员移交公安部门处理。

2月1日，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副研究员郝玉江向南都记者透露，相关专家正在整理死亡江豚的尸检报告，之后会由主管部门发布，“但是从这个事例来看，还是跟非法垂钓有一定关联”。

监管现状

尽管死因尚未明确，这头死亡的江豚还是让当地进一步绷紧了巡查监管的弦。

杜昌明在顾家店镇关洲水域担任了4年巡护员，虽然该水域并不是死亡江豚的发现地，但他告诉南都记者，事发后，顾家店镇沿岸已禁止垂钓。该镇上一家农家乐的老板也向记者证实了禁钓一事。

顾家店镇沿江岸线。

据杜昌明介绍，枝江市禁钓期为每年的3月至6月，此时段为鱼的繁殖期。在禁钓期以外，长江边会有市民自发进行休闲垂钓，“但都遵循一人一杆一钩一线的原则”。

他想不明白，这头死亡江豚为什么会挂着这么多个鱼钩。从他前30年的打渔经验来看，江豚前额微凸，“钩子不好钩住”。

实际上，为了保护江豚，国家先后出台多项法律法规，明确管理责任，惩治违法犯罪行为。

2016年12月，原农业部发布《江豚拯救行动计划（2016—2025）》。2017年，农业农村部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长江江豚保护管理工作的通知》，其中提到，提升保护级别，实施严格的保护措施；增强保护意识，落实政府保护的主体责任；加强保护监管，强化执行保护工作的力度。

2020年12月17日，《依法惩治长江流域非法捕捞等违法犯罪的意见》发布。其中规定，在长江流域重点水域非法猎捕、杀害中华鲟、长江鲟、长江江豚或者其他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水生野生动物，应当依照刑法第三百四十一条的规定，以非法猎捕、杀害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罪，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罚金；价值二十万元以上不满二百万元的，应当认定为“情节严重”，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价值二百万元以上的，应当认定为“情节特别严重”，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北京市冠衡律师事务所律师张海粟向南都记者分析称，如果个人在正常的垂钓过程中，意外钓到了国家保护动物，这本身并不违法。

“但其必须履行保护野生动物的义务，对保护动物进行必要的救治，或报请相关部门救治。如果在意外钓取之后，行为人放任国家保护动物受伤不予理会，最终致其死亡，行为人依然可能承担法律责任。”

张海粟表示，如果经调查，不能排除江豚是被人意外钓获后自行挣脱，造成受伤死亡的情况，只能按意外事件或行政违法处理。

禁渔措施

“早期渔业活动也是造成江豚死亡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郝玉江表示，在禁渔禁捕之前，各种渔具，包括迷魂阵、滚钩，以及电捕网等，都会对江豚生存造成重大威胁。

2020年1月，农业农村部发布关于长江流域重点水域禁捕范围和时间的通告。通告称，长江干流和重要支流除水生生物自然保护区和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以外的天然水域，最迟自2021年1月1日0时起实行暂定为期10年的常年禁捕，期间禁止天然渔业资源的生产性捕捞。

另根据《关于长江流域枝江段实行全面禁捕的通告》，禁渔期自2020年5月1日0时起，暂定10年（解禁时间另行通知）。

杜昌明告诉南都记者，自2020年枝江全面禁捕后，他便放下渔网，开始负责巡护关洲水域的上半段，“大概有10公里”。

杜昌明向南都记者介绍，每个巡护员都有一个记录仪，手机里还下载了“江豚管家”App，可以随时记录巡护的位置、距离和具体行动，防止有人违规捕捞江豚。

湖北省农业农村厅曾在2022年发文称，记录仪和App让巡查过程有迹可循，能在禁捕区域形成强大的震慑力。

“为充分发挥高科技在禁渔工作中的主导作用，湖北正在加大视频监控、无人机投入力度，搭建省、市、县三级信息化监控管理系统，让违规者无所遁形。”

而顾家店镇沿江岸线，更是枝江市落实长江禁渔工作的重要阵地。

2023年10月，枝江市委宣传部发文称，近年来，顾家店镇始终坚持“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积极建设“生态廊道”，打好长江禁渔“保卫战”，为保护长江贡献力量。2021年，枝江市成立长江湖北段首支成规模成建制的县级护渔队。

顾家店镇开展禁捕工作。

文章提到，顾家店镇在全镇摸排涉渔重点人员、重点水域，分村分类登记造册，建立了渔民、船舶、餐馆、重点人员“四本台账”，组建镇级护渔队，常态化开展巡查、宣传、劝导工作，同时对每个渔民都登记在册，开展了多次就业指导、职业介绍和就业培训。

在“禁渔令”推行后，杜昌明表示其负责的关洲水域“基本没有违规捕捞”的情况出现。

江豚保护

从数据上来看，长江江豚的保护工作取得了一定成效。

2023年2月28日，农业农村部公布2022年长江江豚科学考察结果，长江江豚种群数量为1249头。与2017年1012头相比，5年数量增加23.42%，年均增长率为4.3%。

郝玉江告诉南都记者，“江豚是长江生态系统的旗舰物种，其种群的数量变化直观反映了长江生态环境的健康状况。”

郝玉江介绍，目前我国对江豚的保护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个是就地保护，也就是建立自然保护区。截至目前，我国已经建立了8个江豚的自然保护区；第二个是迁地保护，这个工作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尝试，湖北石首的天鹅洲故道是我国建立的第一个江豚迁地保护区；第三个是人工饲养繁殖，通过在人工环境下对江豚深入的观察、监测和研究，可以为针对性制定江豚保护管理措施提供技术支持。”

他表示，江豚保护取得初步成效主要还是得益于长江生态环境的整体改善。“在国家长江大保护背景下，相关部门出台系列政策法规，除了十年禁渔，还涉及沿江码头整治、岸线修复、船舶污水和城市黑臭水治理，以及长江及湖区挖沙管控等。”

尽管如此，在多方保护下的江豚仍会面临重重危险。

2023年3月，湖北武汉一市民发布了一则视频，一头长1米3的死亡江豚漂浮至靠岸的岩石旁，靠近尾巴一侧有巨大的伤口，身体几乎断成两截，可以看见其内脏。随后渔政部门确认了此事。

“有些个体可能遭遇船舶撞击而受伤甚至死亡。早期桥梁、码头建设，以及航道整治等涉水工程，也是造成江豚受伤或死亡的主要因素之一。另外，近些年来，低温结冰、极端干旱等气候事件频发，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威胁因素。”

执法船在江面上巡航。

此外，长江领域仍存在多种非法捕捞垂钓的情形：据荆州市公安局消息，2023年7月至8月，以胡某甲、胡某乙、朱某某为首的非法捕捞团伙在长江何王庙江豚保护区从事非法捕捞行为，一个月累计捕捞各类渔获物7.5吨，后销售至湖北湖南交界水域6个大型菜市场，涉案价值100余万元。荆州公安将涉事团伙逮捕，目前该案侦查终结移送至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同年5月，经武汉市江汉区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法院以非法捕捞水产品罪判处徐氏兄弟等五人有期徒刑一年二个月至六个月，缓刑一年，并依法追缴违法所得，没收作案工具。据悉，湖北徐氏兄弟以非法捕捞水产品营生，形成了集非法捕捞、运输、收购、销售于一体的产业链，半年内非法捕捞4吨渔获物。

2022年，宜昌夷陵区综合行政执法局工作人员巡查发现，有人一手拿着安装有钩刺耙刺（俗称锚钩）的鱼竿，一手提着一条鲢鱼行走。依据《长江流域重点水域禁用渔具名录》，钩刺耙刺（锚钩）为禁用渔具。

无论是这次嘴挂鱼钩的江豚，还是此前被“腰斩”的江豚，其死亡原因目前不得而知。但郝玉江指出，在长江禁捕背景下，也要对垂钓活动严格规范，特别是在江豚、中华鲟等大型珍稀水生动物分布的敏感区域要严禁垂钓，同时加强对炸弹钩、翻板钩以及一人多钩等非法垂钓活动的查处打击力度，建议相关主管部门出台更具针对性的管理措施。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周敏萱 实习生 刘思绮

编辑：张亚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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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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