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务院安委会在黑龙江明查暗访：部分企业安全风险意识不足
液化气站内，连接充装台的电缆仅由一层脆弱的塑料管包裹防护；餐饮店擅自改装燃气瓶输气管，让一个气瓶同时为三四个灶台供气；热电厂重大危险源区域内，人体静电消除器功能失效；制药厂酒精卸车处未设置可燃气体检测报警装置……这些问题有的是设施设备层面存在的重大事故隐患，有的是可以立即整改的问题隐患，一旦引发事故，都将造成人民群众生命和财产的损失，让人无法承受。
近日，由交通运输部带队的国务院安委会综合检查组第八组前往黑龙江省，针对交通运输、危险化学品、燃气、建筑施工、工贸、消防和铁路沿线安全环境治理等领域开展明查暗访，共发现问题隐患187项。南都记者随组检查发现，安全风险意识不足、专业技术力量薄弱是大多企业存在问题隐患的主要原因。
液化气站充装台连接电缆、摄像头不防爆
位于黑龙江省佳木斯市的桦南县龙德液化石油气公司是一家不折不扣的“老气站”，成立于1989年，也是该县唯一的液化气站，为本县居民及商户提供液化气充装、配送等服务。
综合检查组来到该液化气站开展安全检查。在充装间内，专家发现多台液化气充装台所连接的电力线缆仅由一层脆弱的塑料波纹管包裹，或由塑料胶带简单缠捆，还有不少线缆套管已经老化开裂，电线和接头裸露在外。此外，充装间内安装的摄像头也未采用防爆形式连接。
充装台连接电缆用塑料波纹管包裹，且多处开裂。
“这些管子都不具备防爆功能。”综合检查组燃气专家告诉南都记者，液化气具有易燃易爆的特点，遇明火、操作不当等都可能发生爆炸。充装间属于爆炸危险区域，充装设备都应配备具有防爆性能的连接管，摄像头也需要满足防爆要求。
为加强安全防护，住房城乡建设部发布的《液化石油气供应工程设计规范》就全冷冻式储罐与站外建筑、堆场的防火间距作出明确规定。在检查露天灌装区时，专家发现液化气地上卧罐与相邻办公用房距离过近，相隔不足10米，安全间距不足，不符合规范要求。不仅如此，灌装区附近也未设置高度不低于2米的不燃性实体围墙，而是由一栋辅助建筑充当。
灌装区及附近的辅助建筑。
出于预防、及时控制和扑灭火灾等考虑，消防水泵房也是液化气站的必要配置。龙德液化气站内，消防水泵房、消防水池设置在生产区内，且为半地下建筑，这些做法严重违背了相关安全规范。
消防水泵房设置在生产区内，且为半地下建筑。
专家解释，由于液化气密度比空气大，一旦发生事故，泄漏的液化气就会率先下沉至地下和半地下建筑物中，“相当于他们专门打造了一个泄漏‘集聚区’。”
另外，液化气站的压缩机房内也有不少隐患，比如用于通风换气的轴流风机出口被安装了木质挡板，还有多条电线从该出口经过。一旦发生泄漏，液化气排出不畅，风机出口处乱接的电线会大大增加火灾爆炸事故发生的几率。
轴流风机出口安装了木质挡板，多条电线从此处经过。
在检查过程中，专家还指出龙德液化气站存在的其他问题，例如：报废钢瓶间堆满了轮胎、竹扫把、纸箱等可燃物；不合格气瓶未及时处置；配电室的木质门窗、挡鼠板不具备防火功能；充装前未抽取气瓶残液等。对这些问题隐患，专家一一给出解决建议。南都记者随组观察发现，其中不少问题是液化气站的“通病”。
在哈尔滨市宾县林业液化气站，专家发现该站同样存在充装间未安装抽残装置，压缩机房轴流风机出口外堆积建筑垃圾，杂草过高等问题。同时，还存在不合格区、待检区液化气钢瓶露天存放，正在阳光下暴晒等问题。
专家表示，上述两家液化气站在不具备自然通风和机械通风条件的封闭室内存放钢瓶或露天暴晒的做法都很危险，容易引发爆炸。同时，为了保证液化气的质量和稳定性，液化气站应结合气质情况，设置残液倒空和回收装置。
餐饮店擅自改装燃气瓶输气管，“一瓶四灶”
去年6月，宁夏银川一家烧烤店发生燃气爆炸事故，造成31人死亡、7人受伤，事故直接原因与店员接错瓶阀、擅自拆装等错误操作有关。
事实上，瓶装液化气作为常见燃料之一，被餐饮店广泛使用。部分小餐饮店准入门槛低、经营管理水平不高，更容易成为安全隐患的“重灾区”。此次综合检查组赶赴哈尔滨、佳木斯市多个区县，随机抽取数十家不同规模餐饮店，重点对其用气环境、安全装置、气瓶管理、软管连接等情况进行检查。
南都记者随组了解到，被查餐饮店存在的许多问题都具有共通性。
比如，哈尔滨市宾县的鑫达风味小吃店中，其灶具无熄火保护装置，液化气钢瓶角阀使用了Y形三通管件，与两个液化石油气调压器串接；“香源味道”饭店的气瓶调压阀出气口通过管件连接了三个支管，且其中两个支管接口未采用螺纹连接形式；“嘶哈小酒馆”情况更严重，通过管件为液化气瓶连接了四个支管。
餐饮店改装的“一瓶三灶”。
“一个气瓶只能连接一个灶台，保证‘一瓶一灶’，不能使用‘三通’连接一瓶多灶，这甚至都出现‘四通’了。”专家解释，部分餐饮店为了提高燃气使用效率，擅自改装燃气瓶输气管组成一个“连体”瓶组，让一个气瓶同时为多个灶台供气，这种行为存在较大安全隐患，增加了泄漏、爆炸等事故的发生概率。
此外，针对多家餐饮店存在的液化气瓶存储、使用操作不当等细节问题，专家现场操作示范，为经营人员提供专业指导帮助。
医院消防安全管理存在较多薄弱环节
去年4月，北京长峰医院发生火灾，致29人遇难，原因是院内施工作业过程中产生的火花引燃了现场可燃物。
医院属于人员密集型场所，不仅人流量大，且行动不便的患者较多，部分医疗物资是易燃易爆物，一旦遭遇火灾很可能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因此，加强医院消防安全管理和提高抵御火灾的能力意义重大。综合检查组前往哈尔滨第二人民医院，开展了一次消防领域的全面“体检”。
在进入康复楼开展检查前，室外的一处问题隐患就引起了专家注意。
原来，医院康复楼前的空地上，不少车辆无视划定的停车区域，“横七竖八”地乱停乱放，堵塞了消防车通道。综合检查组消防专家认为，这体现出该院消防管理意识不足，“明明有车位空着不停，非要乱停乱放。这种情况下一旦发生火灾，消防车的通行会成大问题，宝贵的救援时间就被浪费了。”
接着，综合检查组重点检查了康复楼消防设施设备的配备和运行情况。在测试楼内自动喷水灭火系统水压时，打开末端试水装置阀门后一大股“黑水”瞬间涌出，很快淌满整块地板，向外间流去。
末端试水装置阀门打开后污水横流。
专家解释，试水装置流出的水如此脏污，证明该自动喷水灭火系统已有相当长的时间未经检查，而污水横流、无法排出则是因此间未设置排水设施导致。
发生火灾时，电梯不能使用，疏散楼梯就是重要的“逃生通道”。专家在检查时，发现疏散楼梯处部分双扇常闭防火门未安装顺序器和闭门器，楼梯间内还挂满了病人及家属晾晒的衣物毛巾等易燃物品。
南都记者了解到，双扇防火门由“主门”和“副门”组成，门扇通过合页连接，两门之间设有密封条，关闭后能有效隔阻火灾发生时产生的有毒高温烟气蔓延，防止火灾扩散——不过，实现隔热隔火的重要前提是门能够“关紧”，闭门器和顺序器的作用就在于此。闭门器能保证防火门自动关闭，顺序器能保证双扇防火门按照一定合理顺序关紧。
“没有顺序器和闭门器，门可能关不严。万一发生火灾，烟都从门缝跑出去，楼梯就不安全了，会给从这里逃生避难的人带来危险。”专家指出，在疏散楼梯间里摆放堆积易燃物品也会加大火灾隐患。
值得一提的是，在检查门诊楼内微型消防站时，专家随机要求打开某个消防站器材柜查看灭火器、水枪、水带等配备情况，管理人员还要先前往其他办公室取出钥匙，再回到现场开锁。
专家指出，微型消防站以“救早”为宗旨，开站钥匙应放置在能便捷获取的地方，或者不上锁，否则“发生火灾事故时，等你们从办公室把钥匙拿过来，初期火灾可能已经发展成难以控制的大火了”。
在现场，专家还纠正了门诊楼微型消防站消防器材的摆放、存储等问题，提出要及时淘汰过期老旧设备。比如，站内水带的收纳方式是“从头到尾”式整个卷起来，在发生火灾时不易展开，可能延误救火时机。专家演示了正确的“双叠法”收纳方法——将水带两头放在一端，让两个接口略错位，在水带中间折叠部位开始卷起等等。
专家现场指导水带正确收纳方式。
火灾发生时，面对熊熊火焰和滚滚浓烟，安全方向标志灯可能是慌乱又不熟悉建筑结构的人们最重要的逃生提示。然而，综合检查组在佳木斯市妇幼保健院检查时发现，其住院楼安全出口的疏散走道侧边未安装指向安全方向标志灯，一楼通向室外的安全出口标志灯未导向安全出口。
此外，报警阀水力警铃也未安装在公共通道或值班室附近的外墙上，不利于值班人员及时发现火情，迅速作出应对。
部分企业安全生产意识淡薄，安全管理流于形式
电力是国民经济的基础性产业，电力安全事关国计民生。综合检查组来到华电能源股份有限公司佳木斯热电厂，其经营范围包括生产电力、热力，维修电厂，热力供应销售等。
在总控室，专家发现该厂液氨罐区二级重大危险源监控视频的储存时间只有21天，不符合2011年颁布的《危险化学品重大危险源监督管理暂行规定》中，电子数据保存时间不少于30天的要求。
当专家要求查看某生产区域的监控情况，监控室操作人员不熟悉操作规程，无法调出；面对专家关于有毒或可燃气体报警参数设置的提问，相关工作人员几乎“答不上来”，也不会操作设备调阅现有参数设置情况。
南都记者了解到，氨区、燃油罐区、氢站被称为热电厂的三大“红区”，属于重大风险部位。在进入部分区域时，需先触摸使用人体静电消除器，将人体本身所积累的静电电荷安全泄放掉，避免因静电而引发火灾和爆炸事故。
然而，专家在危险区发现多个消除器的软连接线断裂，失去了除静电功能。另外，液氨卸车区内还有多处电线与设备的连接线接头松动未封堵，不符合《爆炸危险环境电力装置设计规范》中关于爆炸性环境电气线路的设计要求，存在较大安全隐患。
危险化学品对于化工产业的发展至关重要，其生产、存储、运输、使用环节存在诸多安全风险隐患点。综合检查组赴哈药集团世一堂制药厂开展安全检查，发现两项重大事故隐患。
一是在役生产车间未经正规设计且未开展安全设计诊断。专家发现，哈药集团世一堂制药厂的建设项目未经过安全预评价、设计及竣工验收，部分厂房及仓库设计资料缺失，如酒精库缺少工艺、设备、建筑等专业设计图纸，属于未经正规设计；且原有蜜丸车间、燃气锅炉房、提取车间（现已停用）等厂房及CNG（压缩天然气）长管拖车存放区、成品库等区域均未开展安全设计诊断。
二是酒精库西北侧的酒精卸车处未设置可燃气体检测报警装置，这可能导致物料泄漏时无法及时发现和处理，可能造成更严重的事故后果。
针对上述重大事故隐患，综合检查组提出一系列处理建议。其中包括黑龙江省安委会办公室对涉事企业存在的两项重大事故隐患进行挂牌督办，限期整改销号；由哈尔滨市道里区应急管理局对涉事企业主要负责人进行约谈，依法依规处置等。
采写/摄影：南都记者 樊文扬 发自黑龙江
编辑：梁建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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