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泉
《光焰摇曳——变革与守望的梁启超》,汪泉著,广东人民出版社,2024。
那是江门新会一个幽静而破旧的小区,这个小区曾经住着一位老者,如今已经去世多年,我驱车来到此地,正是为了看看他的住所。他就是《一代奇才》的作者之一陈占标。
此前,我去过新会多次,我独自穿行在梁启超旧居里里外外,我感受他的气息,怀想他的人生,静悄悄地聆听他来自历史深处掷地有声的演讲,阅读他密密麻麻充斥在浓密空气中的文字。彼时,除他之外,在新会还没有我认识的第二个人。
2020年的一次广州文人雅集中,我认识了陈锡忠先生,他是花城出版社的原副社长,年届八旬,在彼此的交谈中我知道他是新会人,我兴趣盎然地和他聊起了梁启超,方知原来他就是《一代奇才》(花城出版社)的作者之一。后来,他赠送了我他的著作《一代奇才》,我才知道该书还有另一作者陈占标先生,经他介绍才得知陈占标先生早就离世了。陈锡忠先生见我对梁启超先生意兴盎然,便建议我写《梁启超传》。我还在彷徨,我知道关于梁启超先生的著作已经不少,假定让我来写,我能写出什么新意来,太难说了。尽管陈锡忠先生在鼓励我,我却还在两可之间,我还想去看看梁启超先生的旧居,看看能否找到写作的动机。陈锡忠先生为我提供了陈占标先生的长子陈志民兄的联系方式,说我去新会可以找他。
上世纪80年代末花城出版社出版的梁启超传记小说《一代奇才》。
这次去新会的时候,我已经读完了书写梁启超一生的传记小说《一代奇才》,我想再去找找,看看是否能找到写作的理由。
我走在陈志民兄的身后,楼梯陈旧暗淡,他身材高大壮硕。我们进门,屋里充斥着静谧,似乎不愿意被人打扰,至少不愿意听到高声喧哗。我们喝茶,简单聊了聊,陈志民兄便带我走进了他父亲的书房,这是一间名副其实的书房,四面是书架,中间一张案子上还是书。志民兄说他没有读过多少书,这间房子保持着他父亲陈占标生前的样子。
这些书的确是久未动过了,抽动一本书的时候,有一种滞涩之感,像一个老人挪动身子,缓慢,谨慎,似乎在询问来者何人。这就是一个安静的读书人的天地,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的一方天地,正如梁启超的那方天地一样,除了书,就是笔墨纸砚,就像书生的人生,简单,干净。我小心地翻动着书斋主人收藏的各种珍贵版本,不时看到书斋主人在书中的旁注、手记、感慨,那字迹清晰可辨,似乎在和我交谈。一个书生走了,留下的只有这些书,和他的文字。
我向志民兄讲述陈锡忠先生鼓励我写梁启超的过程,似乎在征询陈占标先生的意见,讲完了,陈志民兄突然说:“这些书你随意挑,你想看什么书,就拿什么书。”
这话说得出人意料。志民兄早年从事加工贸易,并非文化人,但他豪迈的这句话令我吃惊。这可是他爸爸留给他们的唯一财产啊,他如此爽快,无非是支持我写作。我没敢表态。
接着,他又带我到楼下。那是一个逼仄的小楼梯,是铁板焊接的,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光线暗淡。走下楼梯,又是一个书房,像一个小厅,很小,大约有六平方米,有两个书架,全是书,一张椅子也容不下,只能站着。旁边是一扇门,门内是一张床,这就是陈占标先生的卧室,也很小,床边是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有一盏台灯,没有电脑,他写作是手写,正如梁启超先生一生用毛笔写作一样。
这是他的生活写作现场,也是一个县城写作者的战场。
志民兄从床下拉出一个箱子,他打开箱子,里面也是书,是线装书藏本,志民兄说,这是他父亲视为珍宝的东西。我小心地翻了几本,有的是用塑料袋装裹着的,有的包了书皮,非常用心。志民兄倒是大大咧咧,说:“你要是写梁启超,这些书您随意拿去用,我不懂,也没用,姐姐又在海外,也没用。”
这是一些珍贵的原版珍藏本,我拿了,就意味着要写,不拿,就意味着拒绝。这种拒绝不是单纯拒绝志民兄的盛意,而是意味着拒绝了书斋的主人陈占标先生。
我翻动着泛黄的书页,同时,我做了决定。
我选了二十本书,志民兄很是殷勤地为我打包,又要盛情邀请我去吃饭喝酒,显然,他很高兴。我开车,不能喝酒,有点扫兴。回来后,我将此情况告知陈锡忠先生,他也为我做出这个决定而高兴。
决定是做出了,怎么写?梁启超先生一生涉猎了多门的学科,书写研究了庞杂无数的领域,要写得大而全,几乎是不可能,也没必要,案头上摆放着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梁启超年谱》,竖排版,四卷,这是我第一次细致研究竖排版的书籍;身边还有前辈陈占标先生的二十本藏书以及我个人的部分关于梁启超先生的藏书,我开始梳理、思考,迟迟不敢下笔,最终半年后,在他苍茫无涯的人生中,我选择了两个书写视角:一个是变革,另一个是守望。
在我看来,梁启超先生一生主要干了两件事,一是以行动变革现实,大力助推了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二是为中国现代文明奠定了文化基础,书写了一千四百多万字的著述,涉及十多个学术领域,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中国知识分子,至今如璀璨的星河,滋养着中华民族。将此呈现出来,就是《光焰摇曳——变革与守望的梁启超》的使命。
书稿完成后,呈与陈锡忠先生和卢家明先生,他们仔细审读,发现并纠正了不少错讹,在此深表谢忱。
却余人物淘难尽,又挟风雷作远游。(梁启超《太平洋遇雨》)鉴于学术伉俪陈平原老师和夏晓红老师都是岭南文化的资深学者,尤其夏晓红老师是梁启超研究的资深专家,也是我敬仰的前贤,恳请陈平原先生为这本书题写书名,他没有半点推脱,在此向他们致敬。那四个字正如摇曳的光焰,为拙作平添了岭南气息和时代精神,深谢。
拙作若有不妥处,敬请学者、专家、读者指正。
(本文为《光焰摇曳——变革与守望的梁启超》一书代后记,作者汪泉,原题为《却余人物淘难尽》)
编辑:刘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