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纪霖谈网红时代知识分子:不讨好年轻人,与Z世代双向奔赴

南都N视频APP · 南都文化
原创2025-10-25 16:33

在新媒体浪潮席卷的当下,在“后浪”崛起的喧嚣之中,深耕思想史四十年,以知识分子研究著称的知名学者——华东师范大学教授许纪霖,正以“平台知识分子”的身份深入青年亚文化现场。近些年,他不断主动走进新媒体场域,以独特的视角解读网络“热梗”,亲近青年文化,成为连接不同代际的思想桥梁。

图片

许纪霖,华东师范大学紫江学者,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今天,当我们打开手机,互联网世界从未像今天这样热闹:一边有90后、00后在玩抽象、找“搭子”,另一边是88岁的“老红书”博主在和Z世代分享唱歌、打球、拉琴的日常……许纪霖对热梗层出不穷的互联网充满好奇与尊重,在自己的公众号和小红书等平台上,深入解读网友的“精神状态”;在B站,他开课讲“中国社会安身立命之道”,第一课从“儒学的历史脉络”讲起,从当下社会问题切入,发掘诸多社会现象背后的文化逻辑。以上种种实践,都是他在试图回答一个时代命题:新媒体时代,传统知识分子如何重建公共性,实现与年青一代的“相互拯救”?

大学教授到“平台知识分子”:公共性的重建

在许纪霖看来,拥抱新媒体是一个自然而然、一以贯之的选择。自纸媒时代至BBS,再到微博、公众号、视频号,每一次媒介迭代他都身处公共领域之中,实践着知识分子的公共表达。

今年,许纪霖的经典著作《狐狸与刺猬:中国知识分子十论》由江苏人民出版社推出新编版。这部初版于2003年,曾获首届国家图书馆文津图书奖的作品,在问世二十余年后以60%内容更新的面貌重返公众视野,新增内容直面十年来新媒体时代知识分子的生存困境与角色重构。

图片

二十年过去,中国的公共领域经历翻天覆地的变革,Z世代成为网络舆论空间的主力军,传统知识分子逐渐被边缘化。当“鸡同鸭讲”成为日常,当情绪价值取代宏大叙事,知识分子在碎片化时代如何重拾公共性?许纪霖在新版《狐狸与刺猬》中提出,面对新媒体时代的去中心化浪潮,知识分子既需如“刺猬”般坚守价值内核,亦要如“狐狸”般灵活适应传播变革。实践“降维启蒙”,放弃传统启蒙者居高临下的心态,转而以平等的“分享者”身份与年青一代对话。

在小红书上,他逛漫展并写下对二次元世界的观察,指出“把手办带回家”是年轻人对抗虚无的 “情感锚点”;讨论脱口秀爆火时,他洞悉其背后是职场人焦虑情绪亟待释放的出口;在情感关系方面,他关注到年青一代流行的 “situationship(情境性关系)”,即 “临时搭子”,并指出年轻人更注重从关系中获取情绪价值,这种 “轻资产、轻情感运行” 背后是人们缺乏安全感的现状。

许纪霖在南都专访中指出,当下年轻人已进入“后城邦时代”,即对宏大叙事兴趣减弱,转而关注自我价值与情绪需求。这一观察源于他长期对年轻文化的追踪:从点评电影《好东西》中的消费主义隐喻,到分析二次元漫展的亚文化符号,甚至讨论胖东来“人性化管理”与脱口秀爆火背后的社会情绪。他认为,知识分子若不能理解这种代际变迁,启蒙便成“自说自话”。

身为50后的他竭尽所能地去了解年轻人的想法,了解网络文化,会去看 《奇葩说》、刷抖音、了解杨超越现象,关注年轻人感兴趣的内容。“我放下身段去了解和认识他们,然后试图和他们对话,和他们分享我们这代人的故事,告诉他们曾经也有另一种活法……不是强硬地灌输给他们,而是想办法和他们的代际特征相融合。”

新媒体时代,知识分子如何在喧嚣中保持清醒,在对话中坚守思想的独立性?面对技术与资本的双重挤压,知识分子是否还能担当起社会价值的守护者?许纪霖认为,“知识分子的使命并未终结,而是转化了形式。它要求一种‘青春精神’,即始终保持开放、好奇,与时俱进。”

【访谈】

网红时代需要“狐狸型”与“刺猬型”的知识分子

南都:《中国知识分子十论》从2003年初版到2025年新版,二十多年间知识界经历了从“公共知识分子”热到“去中心化”的转变。你的研究关注点发生了什么变化?围绕中国知识分子群体有哪些新的议题值得我们留意?

许纪霖:这本书于2003年出版,当时复旦大学出版社邀请了一批知名学者,每人围绕一个主题撰写十讲,我的题目是《中国知识分子十论》。2005年,这本书意外地获得了首届国家图书馆文津图书奖。那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突然接到出版社的电话,告知我这本书获奖了。我问是什么奖,对方说是文津图书奖,我此前并未听说过。出版社询问是否一起去领奖,我觉得没必要专程为此跑一趟北京,便让他们代领。后来我才得知,这是国家图书馆的首届奖项,颁奖词和颁奖人均由国家图书馆馆长詹福瑞先生担任。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后悔,我应该亲自去领这个奖。因为将首届文津奖授予知识分子这一主题,詹福瑞先生展现了极大的担当。如果有机会,我愿借此采访机会向詹先生致敬,尽管这份致敬迟到了20年。

2003年,我探讨的是中国知识分子在90年代以后面临的三重挑战。众所周知,80年代曾出现过一股知识分子热潮,大家普遍认为知识分子是现代化的核心推动力量。然而,进入90年代,知识分子遭遇了三重挑战。首先,随着激情的消退,90年代初,知识分子面临岗位选择的困境:是继续留在广场,还是回归学院?其次,自1992年起,中国经济开始转型,出现了“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论调。在市场经济大潮中,知识分子的收入地位也沦为边缘。第三重挑战来自后现代理论的兴起,它对知识分子存在的合法性依据提出了质疑。所谓合法性,是指知识分子为社会提供普遍正义的角色,即“立法者”,这一角色基于一套宏大叙事,但后现代理论认为这套叙事是虚妄的,无异于挖掉了知识分子存在的根基,使其合法性受到动摇。

今天,我无法断言这三个挑战都已消解,但一个新的挑战却悄然出现。这个新挑战主要体现在过去二十年,尤其是近十年间,网络媒体的外部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舆论环境已然大不相同。其次,随着网络技术的迭代更新,新媒体和社交媒体的兴起,我们似乎步入了“网红年代”。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知识分子逐渐被边缘化。那么,我们该如何看待并回应知识分子在当下所面临的新挑战呢?

因此,我调整了半数的文章内容,并新增了序言,我要确保我对知识分子的研究能够与时俱进,因为这一问题本身与时代脉搏紧密相连。此外,我还起了一个主标题——“狐狸与刺猬”,这源自古希腊的一则寓言,后被英国大思想家以赛亚·伯林引申为两种学者类型:一种是建构体系的“刺猬”,另一种是对广泛领域感兴趣的“狐狸”。这两种类型代表了学者的不同气质。而我用这个书名,意在引申出进入公共空间的知识分子或许也要具备这两种气质:一种是坚守自身体系的,另一种则是像狐狸般发散型的。这便是书名背后的含义。无论如何,从新的书名到内容的调整,我都力求与时代脉搏同步,以回应时代变迁,尤其是媒体迭代给知识分子带来的新挑战。

“后城邦时代”年青一代转向情绪价值

南都:今天的年轻人很喜欢讲“情绪价值”,对此你提出“后城邦时代”这一概念,即我们进入一个对宏大叙事兴趣减弱,更关注自我和情绪价值的时代。你认为这种转变背后的时代因素是什么?它对我们今天的知识生产有什么影响?

许纪霖:在对年青一代的文化研究中,我得出了一条独家的观察结论——“后城邦时代”。这一描述是我借用古希腊历史来阐述的。众所周知,古希腊的雅典城邦时期是其全盛时期,亚里士多德曾有一句名言:“人就是城邦的动物。”所谓“城邦动物”,意指人天生要过政治生活,参与公共事务。你会发现,老一辈人对政治普遍关心,他们认为个人命运与家国天下的命运紧密相连。然而,在过去的十余年间,我们观察到显著的变化:年轻人逐渐进入了一种“后城邦心态”。这种心态类似于古希腊城邦后期的伊壁鸠鲁主义,即从关心城邦转向关心自我,确切地说是当下语境中的“情绪价值”。同时,犬儒学派的思想也显现出来,从今天的角度看,就是所谓的“躺平”。如今,各种“后城邦时代”的精神特征在中国,尤其是年青一代中,表现得尤为明显。他们不再关注那些宏大叙事。尽管这些宏大叙事在90年代曾受到后现代思潮的冲击,但如今似乎被年青一代彻底抛弃。他们更关注的是什么?一是自我价值,二是与个人生活密切相关的微观话题,如女权、Me Too运动、自然生态保护、动物保护等。

南都:这种变化是否也体现在知识分子群体内部?它对思想界会产生什么影响?在高校中,你对年青一代学者有着怎样的观察和体会?

许纪霖:这种变化确实不仅体现在日常生活中,也蔓延至学术研究领域,体现在青年知识分子群体中。如今,我接触到的许多大学里的“青椒”(青年教师)也呈现出这一趋势。当前大学中的学者大致可分为三代:第一代是50、60年代出生的,如今已退休或接近退休,如我这一辈;第二代是1985年以前出生的,以70后为核心的中生代。老一代和中生代多少还对一些大叙事感兴趣。而85年以后出生的,尤其是90后一代,则完全失去了兴趣。他们进行研究时,只关注微观的细小题目,不再关心这些题目背后的宏大意义和叙事。问及原因,他们的回答颇有趣味:关心了又有什么用?研究本身成了目的,而其背后的更大意义反而成了弱项。显然,这一变化凸显了代际之间的差异。

南都:你这一观点涉及我们过去常讨论的“大师”这一概念,我们印象中的大师更贴近于传统知识分子的“通才”形象,但在当今时代,这个词似乎逐渐离我们远去。

许纪霖:今天这个时代难以孕育大师,因为大师往往诞生于学术突破与文化转型的交汇期,当一个旧有的范式无力回应时代叩问时,便需有知识分子学者挺身而出,开创全新的研究范式。例如费孝通先生提出的“以自我为中心的差序格局”,即为中国社会学研究的范式革新。陈寅恪先生不仅学识渊博,其研究更是开风气之先。由此可见,大师的出现离不开文化及学术的转型背景,他们既开创新范式,又兼具广博知识,难以单一学科界定。

另一原因则与当下学院学科体系紧密相关,无论年轻学子还是中年学者,多数仅囿于自身研究的一亩三分地。在今天的知识体系分工下,这是一个专家林立的时代,而非大师的时代。“大家”是有的,但不多。更为关键的原因是,当前并非知识转型的时代,尽管我们亟须新的知识变革,但更多人只是在既有范式内做一些解释性工作,缺乏实质性的创新突破。时代呼唤新的知识转型,离不开“大家”的引领,而“大家”们必须走出知识的茧房。因此,他们还应面对公共空间,具备公共关怀与公共气质。比如陈寅恪先生虽不发表时政言论,但在历史关键时刻,他与吴宓的私下对话中,对诸多宏大议题如中国与古希腊罗马的差异、中国文化未来走向等,体现他对时政的洞察远超常人。

不是讨好年轻人,而是“互相拯救”

南都:你长期研究知识分子的角色变迁,同时也在各个短视频平台上十分活跃。开设自己的个人视频账号,是否让你对 “知识分子如何在网红时代保持思想独立性” 有了新的体认?

许纪霖:对我来说,这是一以贯之的事情。回顾80年代中期,我并非因在专业领域有所建树才走向公共空间,而是先进入公共空间,再回过头来在学术领域站稳脚跟。当时,我连续在《读书》杂志上发表文章,因此在公共空间中颇为活跃。到了上世纪90年代末至世纪初,我为各类报纸撰写评论。2010年以后,随着网络媒体的兴起,我经历了从BBS、博客到微信公众号,再到如今多样化社交媒体的多次迭代。每当新的公共空间和自媒体平台出现,我总是充满兴趣,愿意尝试,而不固守传统的文字领域。因为我一直认为自己从事的是文化启蒙工作,既然面对的是知识大众,而大众的传播媒介已然发生变化,视频成为主流,那么用我的话说,就必须“降维启蒙”,即转换维度,以另一种方式来进行知识文化的传播。

在当前的短视频平台上,流量网红与知识网红(许多知识分子不愿意接受“网红”这一称谓,觉得似乎带有某种贬义,我更倾向于将他们称为“平台知识分子”)完全是两拨人。我必须承认,自己正处于转型过程中,尚未算得上成功。实际上,在当今的学者中,也鲜少有人能在两方面都取得成功。例如罗翔,他无疑是大众公认的成功案例。所以今天,当我们谈及视频平台上的知识分子,他们都令我深感尊重和敬佩。他们以独特的方式赢得了成功,其在知识传播乃至启蒙方面所发挥的作用无疑是巨大的。

南都:在当下的媒体环境中,流量网红替代知识分子占据了公共媒体的“C 位”。你认为传统知识分子要重建 “公共性”,需要在精神内核或行动方式上作出哪些与前辈不同的探索?

许纪霖:公共知识分子有三个显著特点:首先,他们具有公共关怀;其次,他们讨论公共问题;最后,他们面向公众发声。从历史起源来看,18世纪的启蒙运动中的伏尔泰、卢梭等人投身于面向大众的启蒙运动,这显然具有公共性。公共性是知识分子的一个重要特征,没有公共性,严格意义上不能称之为知识分子。比如大学和研究机构中的专家和学者,严格来说,他们并不属于知识分子。因为他们主要在自己的学术圈中活动,他们的空间和场域局限于学术领域,并以学术语言表达自己的观点。而知识分子则有所不同,他们可能是专家学者,也可能是媒体人、作家。

今天的互联网时代,知识分子要重建公共性需做到三点。第一,要坚守自我,在各种变化当中一定要有不变的东西,这是你的内容的核心。如果你丢失了自我,你的内容被掏空了,或是你的内容总是在变,总是在随波逐流的话,依然是不可能成功获得影响力的;第二点,要与时代和解。这里的时代特指自媒体和社交媒体时代。我们要恰当利用其独特属性,在流量和内容把控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简称“说人话”,借助新媒体受众喜闻乐见的方式传播我们的观点和知识,调整说话的形式和内容,形成一种新的输出方式。我也观察到,有几个我的同龄的人在公共领域曾有过影响,但后来影响力减弱了。一个重要原因并非表达方式的问题,而是内容几十年如一日。有些常识你在80年代、90年代说过,到今天依然在重复,没有新的发现,回应新的时代挑战,难免会让人感到厌倦。

第三点,你必须具备与年轻人对话、分享和同步的能力。若缺乏这些能力,我们难以期待所谓的“第二次文艺复兴”的到来。有些知识分子怀揣着“第二次文艺复兴”的梦想,但再美好的梦想也需建立在重构与年青一代关系的基础之上。无论如何,未来属于年轻人,你可以不理解或不喜爱年轻人的某些事物,但若你的使命是重建公共性,就不能总是幻想有朝一日能重返我们的黄金时代,像古代儒家学者常怀念并称颂夏商周三代那样,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那个以文字为中心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未来或许会有新的变化,但绝对不会回到过去。

也许有人会批评我某些内容媚俗、讨好年轻人。但我并不认为这叫作讨好和迎合,我更愿意将其视为“相互拯救”。两代人之间,各自拥有独特的经验和内在的限制,同时也面临着各自的困境。如何实现相互理解、相互拯救,才是我真正思考的问题。我并非主张单纯迎合年轻人,而是认为我们应当以年轻人喜闻乐见的方式,传递我们这一代人所积累的人类智慧。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在我看来,是重建公共性过程中最亟待解决的一个问题。

互联网时代,中老年人的表达空间往往被忽略

南都:如今,还有更多新一代“网红知识分子”活跃在各个平台上,拥有很大影响力。你在网上有关注过哪些知识区up主或者博主?当下有哪些“网红知识分子”的内容是你比较欣赏的?

许纪霖:太多了,我每晚睡前我都会刷刷小红书和视频号,看到各种各样的表达形式,我还参加过B站百大UP主的颁奖大会,真是大开眼界。我还特别喜欢一个名为“闪电制片厂”的组合,三个男孩一人一句,他们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言辞犀利且机智幽默,我非常欣赏。

有两个南京的“网红”,一个是赵健,他最初的领域与我很接近,这位90后年轻人从谈论民国知识分子起步,我也很惊叹于他的把控能力。另一个是南京大学的朱虹教授,她探讨都市女性话题,言辞犀利,网感十足,这在学院派中颇为罕见,非常能抓住特定受众的情绪。这种能力让我深感佩服。

首先,得学会欣赏他们。欣赏之余,也要承认,他们能做到的事未必是我能胜任的。我曾与那些年轻的B站和小红书网红同场对话,很欣赏他们对话题的敏感度,以及他们独特的表达方式,我认为他们或许代表了某种未来的趋势。

南都:今天的媒体空间俨然是一个各种人群争夺话语权的博弈场所。有哪些现象或趋势是你特别关注到的?

许纪霖:我想强调的是,时代不是只有一种潮流,不是除了面向年轻人以外,其他表达方式就失去了意义。我想提醒大家关注的是,我们往往忽略了广大的中老年群体,即使在网络时代,依然拥有他们的生存空间、表达空间和受众空间。

我今年开始尝试视频号直播,觉得自己做得很爽快,影响也颇为显著,有不少人主动要来参与我的直播间。然而,当我查看后台数据时,发现用户画像颇为有趣:大部分是5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可能因为我的话题偏严肃,吸引的主要是70后及以上中老年群体。他们不仅对知识有着强烈的渴望,希望知识迭代,还具备强大的文化消费能力。过去我们一说到互联网,往往只想到迎合年轻人,但其实,今天的中老年人同样是一股强大且具有影响力的受众和消费力量,他们既有经济实力又有闲暇时间。所以,他们在互联网分众市场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群体。他们十分渴望了解年轻人,因为他们与子女、孙辈的相处难题也是他们面临的困境。我想我可以为此做更多的工作。

不做“互联网嘴替”,知识分子要真诚表达自我

南都:走出书斋面对大众平台,意味着深入一个更为复杂的舆论环境。面对网友与你不同甚至针锋相对的观点时,你是如何应对的?

许纪霖:今天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很多受众实际上已经不太愿意学习和吸收新知识,而是希望从你那里听到他们想说但苦于无法表达的话。罗翔也表达过类似观点,很多人不是抱着获得新知识的目的来打开你的视频,而是内心有些情绪,希望获得回应,你帮他说出来了,他就很爽,这也是“情绪价值”的一种。一旦他发现你讲的东西未必符合他内心的想法,立马从粉丝就成为水军来骂你了。

当然,我还没有碰到这种情况,但是我不会讨好粉丝,我总是希望和粉丝们分享一些我最新的获得感,并且是与众不同的,我不太喜欢重复别人或者自己说过的话。互联网有一种说法是要“稳住自己粉丝的基本盘”,但我更愿意通过新的知识,新的解读,和我的粉丝们共同成长。所以每一次直播、接受采访,我都希望自己能说出新的观点、新的见解,不重复自己。人生最大的快乐是发现自己还在成长,自己内心不老,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了。

南都:这些年,你从年轻人或网友身上学到了哪些过去不曾留意的新知识?

许纪霖:我过去对动漫、二次元、科幻都不太重视,但后来我意识到,如果不了解这些,就无法真正理解年青一代。近年来,我对AI领域尤为关注,这些话题都是通过与年轻朋友的交流而获得的,正是他们改变了我。如果我总是局限于与同龄人交往,将难以实现自我成长。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每个人都应努力打破自身的局限。

最近我读到一段深有感触的话:人需走出三种“茧房”,首先是信息茧房,这一点如今已被广泛讨论;其次是认知茧房,由于每个人都有既定的认知架构,一旦固化,新信息便容易被旧有架构曲解;最后是社交茧房,若总是与固定人群交往,将难以获得进步与成长。如今,年青一代热衷于探讨成长话题,那么成年人又该如何实现成长呢?在我看来,至少有一个关键秘诀就在于此,每个人都应具备走出这三重茧房的自觉,积极结交新朋友,吸纳新资讯,才能为个人的成长和发展开辟新的空间。

 


采写:南都记者朱蓉婷

编辑:刘晨

更多报道请看专题:网红教授面对面

南都N视频,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授权联系方式
banquan@nandu.cc. 020-87006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