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带91岁奶奶上大学的茂名女孩：她是教我认字的启蒙老师
高三的某一天，黎海坚接到姑姑的电话，奶奶因为见不到她，砸窗、砸门，跑了出去，家人整整找了两天。住校的黎海坚深夜只能躲在被窝里哭泣：“我很害怕她摔倒，害怕她被车撞。”
在上高中之前，这对祖孙从来没有分开过，奶奶走失被找回后，黎海坚暗暗发誓，读完高中后绝不再与奶奶分开。
今年高考，她考上广东江门一所职业院校，18岁的她要带91岁奶奶上大学一事传开。当地多方沟通后为老人安排的养老院名额被婉拒了，但工作人员们能够理解：“我们可以为她们提供一切帮助，但我们替代不了陪伴。”
奶奶坚持抚养孙女长大
红砖平房内，一台老式的电视机陈设在客厅中央，91岁的周兆琼有些消瘦，佝偻着背坐在不及膝盖高的旧木椅上。孙女黎海坚大声地喊几遍“阿婆吃饭了”，她才反应过来，扶着木椅把手缓缓挪动身子，慢慢移坐到窗边那个吃饭的位置上。黎海坚把用汤泡过的米饭放在奶奶面前，熟练地夹起鱼肉送向奶奶的嘴边。奶奶胃不好，吃不了干饭和太硬的肉菜，黎海坚夹给奶奶的每一口，都是软烂的。
“照顾她就像照顾一个孩子一样，不过小时候她也是这样照顾我的，只不过现在换过来了。”
黎海坚自幼是个事实孤儿，小时候没有人帮忙照顾，奶奶周兆琼下田务农时也要把孙女背在身上，“村里有人看我太辛苦，劝我把海坚送给别人养，那我怎么舍得的，这是我亲孙女。”
黎海坚的奶奶周兆琼读过书，年轻时是当地的一名幼儿园教师。黎海坚上小学之前对文字、乐曲、事物的认知，都来自奶奶的言传身教。
黎海坚告诉南都记者，小时候睡觉前，奶奶会拿着一本书给她讲故事，时不时指着书上的字教她认读，或者让她猜谜语互动。
“她就是我的启蒙老师，除了教我唱儿歌、白话童谣，还有《东方红》《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些歌，一直到现在我们还在唱。”黎海坚说。
上小学之后，奶奶周兆琼像所有学生家长一样，引导黎海坚完成课内作业的同时，教她接触课堂以外的读物。“我对语文的兴趣可以说都是受到奶奶的影响。”
黎海坚长大后，两人的角色开始互换。黎海坚的书桌上整整齐齐码着一排经典文学作品，她还会把书中其中一些经典的篇章讲给奶奶听。“奶奶老了眼睛不能长时间看书，不过听我讲到一些耐人寻味的情节后，她一定会和我讨论。”
下决心高中毕业后再也不和奶奶分开
上初中的时候，黎海坚开始直观感受到奶奶在不断变老——变得健忘，自言自语，注意力很难集中，这是阿尔兹海默症的早期症状。她上网查了关于这个疾病的所有资料，但没有找到药方，医生也说，只能持续吃药控制，不能根治。
祖孙俩同吃同住，奶奶不时会对刚忘记的事情感到懊恼、焦躁，只有黎海坚的安抚才能让她镇静下来。
而让黎海坚最崩溃的，是奶奶抓着她的手“找她”的时候，奶奶会突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女孩，抓着她不断问“海坚去哪里了”。
上高中后，黎海坚的学校离家十几公里，她只能选择住校，奶奶则被接到珠海的姑姑家。祖孙分开生活后，老人十分不安，病症也在那三年一点点加剧。她经常因为见不到孙女而出现焦虑、烦躁，看不到孙女就不愿意吃饭，甚至砸窗、摔东西。
“有一次她找不到我，自己跑出去，走丢了。”高三的某一天，黎海坚接到姑姑的电话，说奶奶因为见不到黎海坚，跑了出去，家里人整整找了两天。住校的她整宿睡不着觉，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很害怕，害怕她摔倒，害怕她被车撞。”
后来，黎海坚的班主任知道了这件事，每天的饭点都让黎海坚取回手机与奶奶视频聊天，保证老人情绪稳定、按时吃饭。也是在那时，黎海坚下定决心，高中毕业后，再也不和奶奶分开，上大学的前提是能把奶奶带上。
开学后想全面认识阿尔兹海默症
今年高考，黎海坚的成绩超过了本科线24分，她选择了一所专科院校——广东江门中医药职业学院。她还记得小时候奶奶曾带她去采草药。
她提出带奶奶一起上学时，家人认为她“想得太简单”。除了要考虑租房开销等支出，姑姑认为，将一个91岁的老人带到异地照顾会有诸多不便，肯定会影响黎海坚学习。不过，周围人怎么劝说也拗不过黎海坚的坚持：“我不要再离开她了。”
这件事在村里传开了，很快，茂名高州市政府的工作人员也知道了她的情况。一名工作人员告诉南都记者，他们曾亲自上门劝说，甚至为老人找好了养老院，解决一切费用问题，但黎海坚还是婉拒了这样的安排。
奶奶需要黎海坚，黎海坚也需要奶奶。她告诉南都记者，奶奶91岁高龄，说不定哪一天就走了，“我害怕哪一天她‘走’的时候，我不在身边。”
上述工作人员向南都记者谈到，他们最后还是认同黎海坚的想法，并致电她即将报到的江门中医药职业学院，希望校方考虑黎海坚的实际情况给予帮助。“我们可以在允许范围内为她们提供一切便利、帮助，但我们替代不了陪伴。”这名工作人员说。
校方很快作出安排，黎海坚和奶奶会入住一间位于一楼的单间宿舍，房间里还设置了一键报警器，有任何突发状况都可及时通知与之相邻的值班室。
让黎海坚期待的，还有即将到来的医学学习生活，她向南都记者谈到，开学后，她想向老师讨教如何全面认识阿尔兹海默症。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黄小殷
摄影：南都记者 吴泽嘉
编辑：张亚莉,向雪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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