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最可爱的人”,听志愿军老兵说70年前的战场风云

南方都市报APP • 军情集结号
原创2020-11-05 21:51

微信图片_20201028153618.jpg


70年前的今天,中国人民志愿军打响入朝参战后的第一场战役,2年零9个月,先后有197653名烈士献出宝贵生命。70年后的今天,山河已无恙,我们追寻英雄足迹,重走鸭绿江,走近最可爱的人

纪念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之际,南都军情集结号近日随退役军人事务部组织的新闻采风活动,先后去到英雄城市丹东和沈阳。随着硝烟的远去,70年前的年轻战士们已日渐凋零,但老兵意志永不消散。

今天,让我们跨越时空,回首那段岁月,听耄耋老兵与年少自己的对话。一起,听最可爱的人说。

微信图片_20201028153418.jpg

70年前,志愿军战士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① 志愿军老兵孙景坤 年龄:96

仅离我一米多的地方,就崩死20多个敌人

微信图片_20201105200446.jpg

微信图片_20201105200449.jpg

孙景坤。 

我叫孙景坤,辽宁安东(丹东)人,1947年入伍,参加过辽沈战役、平津战役,以及解放长沙、海南岛等战役。

在朝鲜第二次战役,我负伤了,大腿遭敌炮弹炸伤,被送回国内的吉林图们,在部队医院接受治疗养伤。

不到一个月,我又重返朝鲜战场,从病房里找了9名受伤较轻的战友,一起去上甘岭抢占161高地,送手榴弹。

当时部队安排我搭乘向前线运送军需物资的军列,我二次跨过鸭绿江。途中军列遭到敌机轰炸。车翻了,人散了,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一时无法找到自己的部队,只能沿着铁路线又回到丹东寻求帮助。

经多方联系,我搭乘过江军列第三次跨过鸭绿江。

1952年10月,我所在的357团在炮火支援下,经过2个多小时激战,占领161高地,随后由8连副连长支全胜带领2排官兵坚守阵地。

次日,不甘失败的敌军在飞机、坦克的配合下向161高地猛攻,2排官兵连续打垮敌人多次反扑,伤亡很大。

我当时是7连副排长,受命带领9名战士增援。一出发一看,飞机就来贴地放雾,那个烟一来,一点也看不见,我们瞅准机会赶紧往上冲,扛着8箱手榴弹、2箱子弹,冲过多道封锁线,从敌人火力死角突上161高地,就这么上去了。

此时,坚守阵地的2排几乎弹尽粮绝。整整一个排,打得只剩下几个人。

上去以后基本就没什么人,就有一位姓刘的报话员,我也不认识他,他浑身都是血,他认识我,说老孙你上来了,那里还有位支副连长,他在东头,我过去他指着手头的炮火棍(二村装炸药的铁棍)说,我就准备敌人上来以后,就一起(同归于尽)。

敌人又开始进攻了,我和战友们奋力阻击,把一颗颗手榴弹掷向敌人,约有160发。

仅离我一米多的地方,就崩死20多个敌人,上来抢战壕的时候,我就把尸体捞过来摆在我周围,摆了一片,飞机有时间过去了,贴地飞一看,有那么多美军,它也就不轰炸了。事后,战友们在炮弹掀起的泥土中,找到了受伤昏迷的我。

从日近中午,一直守到半夜,我们共打退敌人6次进攻。最后和我一块下来的就剩下4个人,副连长走到半道让飞机炮弹给腿炸断了,后来有位姓周的战友把他背下来了。

因其表现,我荣立一等功,还获得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一级战士荣誉勋章”1枚。1953年,我作为志愿军回国英雄报告团成员,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1955年复员,我回到丹东家乡务农。回来后,正好赶上56年合作化,我说我是党员,就在农村合作化。没上班的回来以后,政府都给盖房,我没要求盖房,跟他们说我有个房子先住着吧。

今年96岁,我住进了丹东市光荣院,有专人特护、费用全免,子女也经常过来照顾。

对我来说,还能活着,已经很幸福了,真正的英雄是那些牺牲了的战友。


 志愿军老兵王力平 年龄:89岁

 后勤兵活捉美国飞行员,三年打仗没在床上睡过觉

800x584_5fa3f50cb6303.jpg

771x1087_5fa3f50cacd40.jpg

王力平。

我叫王力平,在山东出生,在黑龙江长大,1947年10月参军入伍,1951年3月调入了朝鲜战场,属于志愿军后勤第3分部的军务参谋,我们3分部是在最前线的,负责第一线部队的后勤供应。

当时第一线部队向我们后勤提出三个要求:“首先要能保证有充足的子弹、炮弹打,其次要保证部队能吃上饭,第三要能保证战友负伤时能及时被抢救下来,转给后方医院。”

在第一线部队做不了饭,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条件,都是部队做好给他们提前送去。专门有一台车去拉吃的、用的、喝的、打的,送到第一线部队,我们后勤兵的任务就是做这些事。

每当结束一场战斗,打扫战场的时候,都能发现好多美军的猪肉罐头、牛肉罐头,铺的盖的都是鸭绒被,咱们志愿军的条件比他们艰苦多了。在打仗期间的三年里,我没有躺在床上睡过觉,没吃过青菜,没有洗过澡。

在朝鲜的时候,美国的飞机非常猖狂,空中的飞机始终有4架,下一班4架飞机来了,空中的4架才能走,每天24小时,空中不是飞机就是轰炸。

飞机就贴着我们头顶飞,驾驶员嘴里嚼东西我们都看得清,后来才知道吃的那是口香糖,咱们当时都不知道。

1952年,我们单位配了高射炮,所以美军飞机照例从两山中间飞过的时候,我们就直接把他击落了。当时,美军飞机驾驶员就跳伞了,我就想,怎么着你也逃不了,你往哪里飘,我们就往哪里走,距地面十来米的时候,他从兜里掏出来一面小白旗投了下来,意思是要投降了。咱们的部队很人性化,既然他有投降的意思,就接受他的投降。

最后他一落地,我们就拿枪给他逼上了。我当时才21岁,飞行员的年龄也不大,一落地就哭着跪下了。审讯时,他说自己24岁,到朝鲜来还不到一个月,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就被击落了。离开家的时候他母亲哭着和他说,“到朝鲜打仗危险,你可注意安全,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就说,你既然当了俘虏,就看你表现怎么样了,你表现好,交换战俘的时候可以考虑。

最后这个人还被交换回去了,是我送他去的战俘营,位于中朝边界附近的碧潼郡,也是在那洗了我三年以来的第一次澡。那天我看到有洗澡的地儿就进去了,刚开始一个人没有。因为过于疲劳,我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当时真的是太累了,加上蒸汽一熏,我竟然睡着了,醒来时看到已经进来十多个人了,我都不知道。

我们是后勤兵,战场前线推进到哪里,后勤就要跟到哪里。我还记得有天夜里,我们坐着大卡车运物资到前线去,不是坐在车里面,是坐在车顶上,就看到公路边上有志愿军伤兵在爬、在叫。那时候我20多岁,着急地敲车顶盖,跟司机喊“有伤员!”但司机说,物资运输任务很急,一点不能耽搁,伤兵会有其他人管的。

这件事一直是我心里的疙瘩,不知道他们最后得到救治没,一想起来就不是滋味儿。但当时也没办法啊,我们的任务就是送补给,一点都不敢耽误。

 

志愿军老兵石景林 年龄:89

轻伤不下火线,我在战场上入了党

800x557_5fa3f5eed3431.jpg

400x437_5fa3f5eea8c55.jpg

石景林。

我叫石景林,是1951年4月22日从安东(丹东旧称)进入朝鲜的。我在190师 509团1营,我们的任务是边穿插边打。

当时空中有飞机,地面有炮兵,天亮了以后,敌人大批飞机在我们部队附近狂轰乱炸,(敌军空投炸弹)炸出两三层楼深的坑,房子整个都没了。我们后来接受命令,撤回到三八线一带。

我当时在部队里担任的是卫生员。部队在朝鲜高望山一带阻击防御时,我和教导员每天都要穿过一道敌方封锁线,从营指挥所前往一线阵地巡视。掌握不住时机,敌人的炮弹就把你盖住了。

1951年7月的一天,敌军炮兵向志愿军阵地发起了多次进攻,我负伤了,头被敌人的炮弹打伤,教导员说你赶紧跟着伤员一块儿走吧,我不走,当时在山东集结的时候我就讲了,“轻伤不下火线”,我不下去,最后头上的伤就让卫生员包了包,还是坚持跟他们去阵地。

后来有天我们指导员说要找我谈话,他告诉我,“你填个入党志愿书,经过5次战役穿插和阵地上的考验,你已经具备了一个入党的条件。”

我就是这样在阵地上填了入党志愿书,第三天指导员找我谈话,告诉我“你的入党申请批了!”。

入党还要有两个介绍人,在战地上谁来当我介绍人呢?除了指导员,我得再找一个。于是我想到了我们连长。阵地上也不是天天打仗,有时候中间休息两天,有一天飞机刚刚炸完,呼呼过了好几批飞机,炮弹也炸完了,我就去找那些老兵了。

入党批了后我就成了预备党员。又过了几天,我记得也是飞机刚刚扫射完,教导员又来找我谈话,告诉我“经过单位研究,你入党还给你记个三等功”。过了不久我得到了三等功的一个纪念章还有朝鲜政府发的一本证书,在这场高望山战役的阵地上,我入了党还立了功。

后来我们也参加了227战斗,两场战斗相隔得不远,战场也是很激烈的,在美军飞机大炮攻击下,我们的阵地始终没有丢掉。

1953年的7月28日,朝鲜战争要停战,我们接到命令紧急回国,我们部队就撤回来了,回到了祖国。

 

志愿军老兵马英 年龄:88

全连伤亡最惨重的战役,百余人只剩6人走出阵地

800x614_5fa3f678c9596.jpg

800x1067_5fa3f67881402.jpg

马英。

我当年是作为文化干事跟随着首批部队秘密入朝的。命令下达前,部队当时正在安阳执行剿匪任务,完成后直接转向吉林集安集结,任务紧急,家里人都不知道。

1950年10月,我和战友从吉林集安搭浮桥跨过鸭绿江入朝。入朝前一个月,每连都有一个朝鲜族联络员,教我们学朝鲜语,以防我们掉队或者迷路后没法和当地人沟通,找不到回归大部队的路。

异国作战的生活极度苦闷。刚开始,咱们国家尚未宣布参战,主要任务就是防空,隐蔽行军。敌方空军力量雄厚,空中侦察力量密集,因为担心部队行踪被暴露,战士抽烟都要被连长狠骂,更不用说打枪。

战场有战场的规定,当时空袭密集,为了减少伤亡,要求所有同志必须保持距离,连里都是年轻人,连长也才20几岁,在那样的环境下,大家休息时聚在一起“唠嗑”都成了奢望。在朝鲜期间,我经常给他们唱歌,这算是当时为数不多的精神补给,战友们觉得我编写的歌词朗朗上口。每场战役开始前,我们就把这首歌唱一遍,然后奔赴战场。

最让人难忘的是砥平里战役,那是我们连伤亡最惨重的一次战役。在那一战过后,全连百余人最后只有6个人走出战场,我是其中一位幸存的。

阵地上硝烟弥漫,树木折断,弹坑密集的像筛网,汽油喷弹发出蓝光在燃烧。冻土翻了个儿,白雪变黑雪,牺牲的战友满身是弹孔血迹,袄子漏出了棉花。

我们的战友真是硬骨头。当时,我带领救护组清理战场时找到了满身泥土、奄奄一息的“大老郭”,卫生员立刻上前包扎,才发现他用弹夹把机枪子弹钉自己脑袋里。“大老郭”是机枪射手,看到全排战友都壮烈牺牲了,跳出掩体,朝着敌方扫射到最后一梭子弹。面对冲上来的敌人,他为了不当俘虏宁死不屈,把最后一个子弹留给自己,昏死过去。在场的人无不落泪,遗憾的是送往后方时,“大老郭”还是因为伤势过重牺牲了。

后来,我担任代理排长,集合所有剩下的同志,不论之前什么职位都当战斗员。那个时候,朝鲜到处都是冻土和积雪,战友的尸体无法掩埋,只能用松枝和白雪掩盖。当时部队后勤供应已经断了,一把炒面也吃不上,身上御寒的衣物都靠自己来找。美式军服、南朝鲜军服、老百姓的衣服啥样都有,我们当时就像一支杂牌游击队,渴了就抓把雪吃,嘴里嚼着苞米粒、黄豆,就这样,我和战友们互相搀扶着撤出了阵地。

我们是首批入朝的部队,为躲避敌军密集空中侦察,一开始只能白天隐蔽在草丛,夜晚再行军。之后实在憋不住了,就用步枪打飞机,敌人的飞机真是猖狂,钻山沟,踩着房顶飞,把朝鲜百姓房上稻草都带了下来。

飞机离地面近到连驾驶员都清晰可见,有的的连队用步枪击中了飞行员,让飞机掉下来。之后不管用冲锋枪还是机枪等等,只要看到敌机低飞就射击,这么一打,敌军再不敢飞那么低了。

那会我们在异国作战,带走无数战友生命的空中战场,全部是敌方的飞机,根本就没看见我们自己的飞机,当时我气不打一处来,一心想航空报国,就报名参加了空军的选拔。也是十分幸运,我虽然身亲百战,身体却没受伤,通过了严格体检和政审。1952年初,顶着敌军的飞机轰炸,我从硝烟弥漫的朝鲜前线调回国参加了空军。

经过政治教育,我直接进入了空军第四航校,当时的904部队。加入空军,我特别高兴,想着一定要和敌军飞行部队好好较量一番,为战友们报仇,但学习条件艰苦,也遇到重重困难。

首先就是语言关,和苏联教官语言不通,通过翻译也经常理解不到位,结果免不了挨骂,眼泪一抹,还得继续训练。那时空军的教练机和战斗机都是苏联制造,不仅不好理解,数量还有限。俄文的操作指示记不住,我就把翻译贴在电门、手柄、驾驶杆、仪表板上。学习缺乏教具,我们就自己动手做简易模型,木棍当驾驶杆,木板做脚踏板、当方向舵。和同学手把手练拉杆的动作,体会杆的力量及与舵、油门的配合。冬天冻得手脚麻木,夏天晒得满头大汗。为了能早日飞出来,到前线参加战斗,我什么都苦都能吃,什么危险都敢闯,什么气也能受。

结业考试时,苏联教官给我满5分准予毕业,并建议校方将我留校直接任教。那时朝鲜还没停战,一开始我还闹情绪,就想驾驶咱的飞机和美国飞机较量,为战友报仇。有同学毕业后加入了战斗部队直接开赴朝鲜战场,我可真羡慕。我想自己飞得挺好,一次训练带20颗炮弹,都能打到地标上,怎么就不让去战场?

但最后还是服从了组织的意见,之后调往11、12航空学校任教,为祖国培养飞行员,英雄战士飞行员杜凤瑞就是我的学员,不过重回战场的心愿最终没有如愿。

至今关于朝鲜战场的一幕幕,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就讲不下去,牺牲的战友真是太多了。怀念战友,回顾往事,我们是幸存者,有今天的幸福真是来之不易。不过我真想再回到战场上,去三八线附近,去砥平里看看那时候战友牺牲的地方。

 

志愿军老兵李维波 年龄:88

首次战斗便击落敌机,班长暖了我一生

800x608_5fa3f6e1e64f7.jpg

800x576_5fa3f6e1da5ee.jpg

李维波。

18岁那年,我刚在东北军政大学入伍一年。那会儿刚穿上军装,心里高兴啊。不久,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前线需要有文化的战士。于是本来学制两年的他提前毕业,并被分配到志愿军高射炮兵第504团学习苏式高射炮。当时第504团的主要守护目标是位于鸭绿江下游的水丰发电站,它是供给我国东北及朝鲜的重要动力基地,人民用电、机器运转都是靠它来保证。

最开始使用的是日式炮,我没用过,只能跟着班长现学。班长让我担任8炮手的位置:9炮手装炮弹,8炮手负责拉火把炮弹放出去。我发现这其实也是个技术活。拉早了拉不响,还可能让9炮手受伤,拉晚了就拖延时间。

那时正值祖国慰问团来慰问。敌机来了,我们上炮就打。连长下命令要打5发,没成想那时候他(9炮手)装得快,我打得也快,打了6发,当时我就想,完了,连长肯定要批评我。

那场战斗我成功击落敌机。在会上,连长还表扬我:“李维波第一仗啊,打得是机动灵活。”不仅如此,祖国慰问团还编了一个小快板,说的就是我这个文化新兵第一次参战的事。战争虽然残酷,但对我来说,啥都不考虑,飞机来了,正好。

高射炮兵苦在平时。冬天生虱子,夏天起痱子。敌人来了放下碗就打,打完再回去吃,都成小冰粒了。三年没睡一个安稳觉,没吃一个温饱饭。过年的时候部队吃饺子,下了锅敌人又来了,我们的炊事员负责战场救护工作,等打完仗大家一看,饺子都成片儿汤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多老兵营养不良。再加上飞机总是投散光弹,一投地里一片白,一灭黢黑啥也看不到,不少人得了夜盲症,到了晚上啥都看不到。

按照规定,晚上需要人站岗,所有人都不例外。这些人怎么办?眼睛看不到,耳朵还可以听呀,这时候战友就拉着他们去站岗。

那些可爱的战友陪我度过了战争岁月,最难忘的就是班长,他暖了我一生。班长28岁,大我不少。他很爱护我,怕我警报醒不来,他挨着我睡觉,冬天还帮我盖被子。我是1炮手,冬天零下三四十摄氏度,两个小时,一动不动,坐在铁板上瞄准,班长小声问我冻脚不。后来班长在阵地外掰了苞米,把苞米皮搓成草绳,编成坐垫让我坐着。

我是幸运的。想起那些长眠在异国他乡的战友们,心里感到难受。我心痛啊,享受了祖国给我们的荣誉,享受了幸福生活,而他们长眠在异国他乡,有些还是无名。


采写/摄影:

南都记者 潘珊菊 实习生 王凡 李文隽 发自辽宁丹东 沈阳

老兵年轻时的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编辑:梁建忠

更多报道请看专题:重走鸭绿江,寻访志愿军老兵

南都新闻,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授权联系方式
banquan@nandu.cc. 020-87006626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