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是2022开年流行色。央视虎年春晚国风舞蹈《只此青绿》 让国人见识到了青色所展现出来的高级质感。北京冬奥会开幕式上演绎《立春》,把大家引入青色的海洋,开幕式上的旗手服装也是青绿色。
青色,是生命之色,东方之色,是中国主流色彩。
最近,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诗词中国”总策划包岩作品《青色极简史》由现代出版社出版。该书受到蒙曼推荐,由韩美林手书印制字幅特制。
《青色极简史》是一本探索青色色彩文化的书。本书讲述了中国青色的文化寓意演变发展历程,分析了青色所折射的兼容并包的中华民族特性和以儒释道为主流的中国哲学思想,展现了青色给予人们从朴素到华美的宽广审美尺度,从轻灵到沉稳的丰富视觉感受。
结合常见的带“青”字词语的语义变化,器物及服饰色彩变化,包岩提出了“青色是解密中华传统文化的颜色密码,是中国文化的色彩符号”的观点。
精彩书摘
青色,解密中华传统文化的颜色密码
文/包岩
颜色的文化寓意与一个民族的文明发展息息相关。不同的颜色,其丰富的寓意和奇妙的含义变迁,往往折射了这个民族在精神与物质多个领域的变迁。
无论是西方人还是我们中国人自己,都形成了当代中国是“红色”中国的共识。红色的确是中国的一种特征色,也是中国的国旗色。红色充满活力,尤其是在近现代历史中被赋予了理想、革命、热血、辉煌等寓意。红色是一种令人振奋的颜色,很好地代表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走向伟大复兴的当代中国。当回溯几千年中华文明历程时,我们不会忽视一个丰富的色彩世界,我们也会被另一种非常重要的颜色所深深吸引,那就是青色。
青色是这样一种颜色:它历史悠久、内涵丰厚、包容性强、融合多元文化;它被中国的主流思想儒释道深深浸润过,亦能够引发人们的联想去呼应这些思想的主要含义;它表义灵活,在中国的汉语中与其他字词广泛结合,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且万变不离其宗;它在中国古代很长历史时期内成为人们生产生活中最常见的颜色;它影响了中国古代社会的各个阶层、各个角落,且常常被赋予特殊意义。综上种种,也许没有一种颜色能比青色更适合用以解密中华传统文化,甚至可以说青色就是解密中华传统文化的颜色密码。
在中国,没有哪一种颜色比青色的覆盖面更为广泛,文化寓意更为丰富、复杂,没有哪一种颜色比青色的历史文化变迁更为腾挪跌宕。可以说,了解中国的青色,是了解东方文明和中国式审美的重要途径。
一、青色,是解密中华传统文化的颜色密码
在不同的国家和民族,属于人们的文化记忆是不同的,对颜色的文化记忆也自然千差万别。法国的历史学家米歇尔·帕斯图罗(Michel Pastoureau)在他的色彩历史学著作《色彩列传:蓝色》里这样写道:“颜色的问题首先并永远是社会问题,因为人类并非离群索居,而是生活在社会之中。如果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们会陷入狭隘的神经生物学理论或是危险的唯科学主义,所有试图构建色彩史的努力也将付诸东流。”
米歇尔·帕斯图罗还说,历史学家研究色彩需要肩负两层任务:一是必须着力去探究在我们之前的社会里颜色所处的环境,以及组成这个环境的所有要素,包括命名的词汇与行为、颜料、染色技术、艺术作品、服饰体系及含义、官方法规、宗教影响等;二是历史学家还需要特别关注某一种特定的文化,对语言随着时间发展而产生的变化,对所有在历史上可以观察到的对颜色各方面都产生影响的要素进行研究,包括颜色在生产生活中的应用,颜色的变迁、消亡、创新、融合等等。
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诗词中国”总策划包岩
中国的青色正是这样一种吸纳了各种环境要素并不断产生寓意变迁的色彩,是可以引发人们联想到中华文明特色的特殊颜色:它反映兼容并包的民族特性,折射以儒释道为主流的中国哲学,展现着含蓄、坚韧而不张扬的国民性格;它可以反映从朴素到华丽的宽广审美尺度,也可以引发从轻灵到沉稳的视觉感受,因为它不是一种单一的色彩,而是一种杂糅的颜色,有时融合了明丽的黄,有时融合了热烈的红,有时偏绿,有时偏蓝,有时偏紫,有时呈现出暗黑的苍青色。
中国的青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在国家治理、生产生活、宗教主张、艺术创作的方方面面都有青色的影子。因此,当我们研究青色时,不只是要研究青色的色谱构成、绘画颜料的来源,更需要结合社会学、心理学、语言学、哲学、政治、经济、宗教与艺术来综合探索,而越探索就越能发现青色文化寓意的博大精深。
因此,或许可以得出初步的判断,青色就是解读中华传统文化的颜色密码。
二、青色,是中华文化的重要色彩符号
科学意义上的颜色和文化意义上的颜色有相同之处,亦有显著差别。文化意义上的颜色更为复杂,指向更为模糊。当色彩被印上了社会文化形态的痕迹,被赋予了人类特有的思想情感,就成为一种文化符号。
中世纪的基督教思想家奥古斯丁(Saint Aurelius Augustinus)对符号给出了一个定义:“符号是这样一种东西,它会让我们想到这个东西的直观印象之外的某种东西。”也就是说,符号是代表某一事物的另外一种象征意义。
中医以望闻问切来看病,正是通过对病人的脸色、舌色、眼神、脉象等的直观印象来判断其人的五脏六腑哪里有病变,这不能不说就是通过提炼和研究符号进而对共性进行判断。公元前 5 世纪—公元前 4 世纪的古希腊医学家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就是把症候当作符号,这位医生一直被认为是欧洲的“符号学之父”。
后来,哲学家们有许多与符号相关的解读。德国哲学家康德虽然没有提及符号学,但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提出过“纯粹知性概念的图型法”,指出“每当把一个对象归摄到一个概念之下的时候,对象的表象都必须和这概念是同质的”。康德举了盘子与圆的例子,这对于我们理解什么是符号大有裨益。他说,“一个盘子的经验性概念和一个圆的纯几何学概念具有同质性,因为在圆中所思维的圆形是可以在盘子中直观到的”。一个表象(盘子)和一个概念(圆),这是个最为简单的具有同质性的关联。
当然,这只是一个直观的现象与一个抽象的概念之间的关联。如果是一个范畴(如某种因果关系),而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概念(如“圆”),那又将如何与现象产生关联呢?毕竟,你无法轻易地从一个直观的现象当中去立刻找到与某种范畴的同质关系。康德说,这其中还必须有一个第三者,它一方面与范畴同质,另一方面与现象同质,并使范畴应用于现象之上成为可能。这个中介的表象必须是纯粹的,一方面是智性的,另一方面是感性的,而这样的一种表象就是先验的“图型”。可见,康德所提到的这种先验的“图型”就是一种符号。
在康德之前的哲学家们,他们并没有专门论及过色彩符号。卡西尔(Ernst Cassirer, 1874—1945)是在康德出生之后一百五十年诞生的又一位德国哲学家,正是他拓展了符号学,使我们终于可以更清晰地看到色彩也是一种符号。
卡西尔说:“人和动物都有感受器系统和效应系统,这是共同的,但是人还有第三套系统,即符号系统,这是动物所没有的。”也就是说,卡西尔认为,人是符号的动物。这里的符号的基本特点有两点:一是具有直观性,是感性的;二是具有普遍性,代表一定的意义和普遍的形式。也就是说,符号能把具体的物象材料抽象化并使其有所指代。色彩同时具备了成为符号的两个基本特点,既直观感性,又可以代表丰富的意义。
美国人苏珊·朗格(Susanne K. Langer)认为,符号表达的本质是一种意合概念的生成。艺术符号能够为人类情感、主观经验、以及内在生活中的各类特征赋予某种相应的形式。色彩符号正是这样的艺术符号。
那么,色彩符号是怎样形成并开始为人类工作的呢?
在人类对物象形成直观的色觉之后,随后会对这种色彩产生一种心理层面的意义,这种意义是非常个性化的,与观者本人的经历、环境、文化密切相关。五代时期的词人牛希济《生查子》中有“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句子,由于词人的情感对象是位穿绿罗裙的姑娘,两人分别在即,再三叮嘱,从绿色裙子想到草色,从草色又想到绿裙,天涯茫茫,切莫相忘。这种关于绿色的联想是词人的个人经验所致,而绿色对别人来讲并不能产生绿罗裙的联想,这时的绿色还不是一个符号。但是,在“红灯停,绿灯行”中,“红”和“绿”用在交通信号灯上,代表了普遍的意义,就成了符号。
因而,色彩符号的这一层语义必须由个人联想,再经过群体化认同后,发展成为一种人所共知的社会概念,继而才能形成可以广泛传播的色彩文化。
青色正是在悠久的历史变迁中逐渐成为一种符号的,这个符号的指义在不断地变化,并随着时间的推进从一种共识走向另一种共识。青色从最初的象征天空、东方、草木、春日这样有着勃勃生机的阳刚之色,到帝后春祭礼服之色、婚服之色,再到后来成为庶民之色、僧道之色,以及在戏剧中成为具有传统美德但命运坎坷的妇女的衣着用色,在道家的心目中成为朴拙的象征。可以说,青色文化寓意的转变本身就是中华文化变迁史的一部分……
本书从色彩文化的角度出发,对青色为什么成为中华文化的符号尝试解读,对其文化寓意及其变迁进行探究,并提出了关于青色文化寓意变迁的四大要点:
一是礼制下的审美。青色发乎五行,处正色之尊,两千年来礼制色彩观成为主流,将包含青色在内的诸多颜色均以“尊卑”来定义,这也是青色文化寓意出现变化的根源和基础。
二是精神升华。在儒释道和魏晋玄学的共同推动下,青色的寓意越发抽象化,直至升华为中国文人风骨的象征。同时,儒释道三家都在中国文人的精神世界特别是审美心理上打下了鲜明的烙印。
三是应用世俗化。青色的文化寓意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尊卑之变,实际上是在经历着一个“顺应天时”到“合乎民用”的变化过程。正是青色世俗化的广泛应用,才引发了大众审美心理的变化。
四是特性永续。青色的物理特性与中国人的生理反应、文化习惯,可能将让“青”永远以“温和”“冷静”“内敛”的寓意存在于国人的日常生活和感受中。
南都记者 黄茜
编辑:黄茜